這位南安人當到五品官,為何最終卻選擇歸隱?
2022-04-29
陳學伊,生於明代嘉靖壬辰年(1532年),字爾聘,號志齋,南安縣五都梅溪人(現南安市洪梅鎮梅溪)。嘉靖壬戌年(1562年)中進士,歷任南京戶部主事、揚州知府、湖南郴州知州、江西撫州同知、南京禮部郎中、江西按察司僉事。萬曆丙子年(1576年)歸隱梅溪,潛心治學,造福一方,著有《清德堂集》《五譚類抄》《世紀》等書,惜已散失。所著《諭西夷記》至今仍為不少專家學者研究臺灣歷史提供幫助。
遺跡:陳學伊墓
陳學伊墓位於南安市洪瀨鎮壩田村,於1958年被毀,長期失修,無人祭掃。直至2021年
3月,梅溪陳氏續譜委員會、祠堂理事會多方尋訪,得其遺址。是年10月破土動工,修復陵墓,次年正月完工。
弦直鯁介不諧世 垂橐歸田自詠詩 蘇清彬
400多年前的明朝,泉州走出了一位知名的方志史學家——何喬遠。何喬遠性格剛直不阿,敢於秉筆直書,能在其筆下獲得讚譽,並非易事。
在科舉取士年代,何喬遠曾這樣讚揚一位南安奇人:“豹隱龍藏不可知,精光文采自陸離。問翁清望高如許,只在山田自詠詩。”文采斐然,卻隱居山林,猶如臥虎藏龍般鮮為人知。聲望如此之高,卻甘於山水田園間吟詠自樂。
這一奇人便是明末進士、官至江西按察司僉事的陳學伊。學而優則仕,十年寒窗,只為一朝金榜題名,為何當到五品官,卻最終選擇歸隱?
穀雨時分,春暖花開。再次踏訪洪梅,提及陳學伊,陳氏後人有說不完的故事。
聲望猶存
陳學伊雖已離世數百年,在他的出生地,聲望猶存。
沿著南洪公路直奔南安市洪梅鎮鎮區,洪六公路是必經之道。途中,一座名為“竹溪橋”的水泥橋,橫跨在梅溪之上。竹溪橋長20余米,寬14米有餘。四周見不著竹影,但見梅溪之水靜靜流淌,溪畔草木搖曳,相映成趣。
竹溪橋始建於何時,已無從考證,只知得名與竹子有關。陳學伊在《重修竹溪橋記》中寫道:“從十九都以內於五都之梅溪,有竹溪橋。聞之往時溪旁岸皆有竹,故以名。”
橋背後藏著鮮為人知的故事。有次,鄉里人拜訪歸鄉的陳學伊,並提到竹溪橋所面臨的窘境:一方面,“竹溪盡納梅溪諸山之水”,一遇大雨,便會溢出數丈,作為連接五都、六都、十九都的交通要道,影響百姓通行。另一方面,竹溪水並不深,大雨停了之後,很快就乾涸,無法蓄水、灌溉農田。
對此,當地百姓想了很多方法。竹溪南北僅有兩個石墩,相距四五丈,中間沒有石樑,當地人原本以竹為橋,後換松木,但松木容易腐朽,只好反復修補。
有人建議,不如採用一種名為“楛楒”的木材,質地堅硬,“可支四五十年”。說幹就幹,聲望頗高的陳學伊發動鄉民有錢出錢、有力出力,讓鄉民買來一株楛楒,伐成兩段,一段就有三餘丈、厚一尺多,架在三石墩之上,才真正解決問題。
繼續往前數百米,就到了遠近聞名的“科第世家”。這座蔚為壯觀的陳氏宗祠,因為居住其中的族人連續五代均有人高中進士,至今為人津津樂道。在閩南一帶,宗祠供奉著祖先牌位、歷代先賢,陳氏宗祠也不例外。頗為引人注目的是,大廳右側供奉的一尊塑像:頭戴官帽,續著長鬍子,目光炯炯有神,正襟危坐。此人正是陳學伊。
萬曆甲戌年(1574年),陳學伊帶頭捐出俸祿,族人紛紛出力,不足
3月便見祠堂雛形。許是資金不足,祠堂有些簡陋,牆壁也不是特別牢固,沒有做任何裝飾,但總算有個遮風擋雨之所。
歲月更迭,陳氏宗祠幾經修建、重建,已非原來模樣。如今,祠堂大廳左側獨辟一間辦公室,專門負責修撰新版《梅溪陳氏族譜》。見我們來訪,陳氏後人拿出泛黃的舊版《梅溪陳氏族譜》。這份族譜彌足珍貴,為陳學伊于萬曆丁亥年(1587年)所修,歷經十余代人精心保管,原譜得以珍存。
2020年,賦閑之余,陳氏後人花費大量心血,嘗試給族譜原文斷句,並加以注釋,使之通俗易懂,讓陳學伊的才學、智慧、美德為更多人知曉。
剛直不屈
陳學伊少時聰敏好學,31歲高中進士,自此步入仕途。在官場上,他剛直不屈、秉公辦事、為官清廉。
起初,他擔任南京戶部主事,主管倉儲,由於法制嚴明,這裏此前出現的偷漏倉庫行為就此絕跡。
3年後,陳學伊升吏部郎中,後出任揚州知府,不到半年,原來積壓多年的刑獄全部得到清理,還平反了一些冤案。
不承想,剛直不屈的性格讓陳學伊得罪了人。隆慶己巳年(1569年),“為官抗直”的陳學伊被降低官職,從南京調任湖南郴州知州。雖被降職,仍不改本性,他在當地力革陋俗,使民風得到很大好轉。《福建通志》記載,郴州有瑤民聚居,地方官吏濫施刑罰,偷一隻雞竟然罪至抵命,因此激起民變。陳學伊重在教育,竭盡所能說理疏導,很快瑤民不再生事。
郴州有個風俗,父母初喪,要鼓吹三日,名曰“鬧喪”,埋葬時亦是如此。在楚地社會風俗中,生女孩子不養育而選擇遺棄,造成人口失調,很多男子娶不上媳婦;若遇有妻之夫病重,媒人就會招人將女子娶走,待原來的丈夫病亡,再用得來的錢葬夫。陳學伊到了之後,申教再三,才讓陋習稍有好轉。
一年後,讓陳學伊又調任江西撫州同知。這一次,他碰到了棘手問題。撫州盜劫橫行,當地官員束手無策。陳學伊馬上下令搜捕盜賊,並嚴懲偷盜行為。經過嚴密偵查,終將盜賊首領抓獲,嚴懲不貸,以儆效尤,自此撫州盜賊銷聲匿跡。
陳學伊仕途的最後一站還是在江西。萬曆癸酉年(1573年),42歲的他擢升江西按察司僉事,分管湖東兵備。這一官職主要負責判斷官事,由於堅持原則,上司有所批駁,也由此引起他人的猜忌。因不滿官場的腐敗,履職3年後,陳學伊憤然辭官。
歸隱山田
萬曆丙子年(1576年),45歲的他歸隱山田,回到了梅溪。
陳學伊當官時,明察是非,即便辭官,聲望依舊很高。說是歸隱,但他並非不理外事,而是約束嚴明,為鄉里做了很多實事。鄰里之間發生矛盾,他耐心調解,好言相勸,讓雙方握手言和,不用對簿公堂,鄉民對他佩服有加。可以說,彼時的五都,有陳學伊在,訴訟案、殺人盜竊案少了,有錢有勢者不敢欺負弱者,衙役也沒有像以前那樣搜刮百姓……
萬曆己亥年(1599年)八月,當地百姓為了感念他,特意為他立了生祠。立生祠,在古代是一種信仰民俗,目的是為活著的人建立祠廟,而加以奉祀。明末大臣、泉州名宦李廷機還為他寫了《梅溪志齋陳先生生祠記》。
萬曆辛亥年(1611年)陳學伊去世後,百姓傷心欲絕,紛紛前來生祠祭祀。明朝泉州文人李光縉在《陳志齋先生傳》中寫道:“先生沒,都民罷耒釋技,如喪父母。久之而思益篤,攜老扶幼相率造先生廬,設主迎之祠中,旌旗鼓吹載道,所過之家或奠或拜或泣號,其戀戀不忘如此。卒年八十。”
陳學伊留下的感人事蹟還有很多。除了修橋造路,回鄉後,他還重建祠堂、重修族譜、重建騎龍岩、重建青羅室(今聖天寺),造福一方百姓,甚至自掏腰包資助貧困學生從洪瀨祠口渡口,沿東溪流域坐船到泉州府城讀書。而他自己則身居簡陋,在梅溪壩田一間茅草屋裏潛心治學,涉獵經史百家,所寫文章皆有關世道仕宦,數十年未嘗釋卷。
陳學伊重修過的清羅寺,現改名聖天寺,位於南安市洪梅鎮。
陳學伊著有《清德堂集》《五譚類抄》《世紀》等書,他喜吟誦,而且詩文頗佳,遊覽詩山鳳山寺曾寫下《題郭山廟》:“突兀來峰勢若騫,石梯百仞到山門。原疇一望平流水,煙火相連遠近村。棟宇半成棲佛像,藤夢遺跡說將軍。欲尋舊記今無考,指點群山笑白雲。”詩句優美,至今仍被後人讚賞。
不為人所知的是,他還是一名書法家,趙祿祥主編《中國美術家大辭典》中記載:“陳學伊明代書法家。福建南安人,嘉靖四十一年(1562年)壬戌科進士。以書法見稱。”雖然沒有留下書法真跡,但從舊版《梅溪陳氏族譜》可見陳學伊在書法方面的造詣。
“豹死留皮,人死留名。”數百年過去,至今依然有人在祭祀陳學伊。遺憾的是,眾人為他所立生祠,原本位於洪瀨鎮集新村,1958年被毀,今人難睹真容。
從五品官到歸隱山田,陳學伊的性格,李廷機分析道:“先生以弦直鯁介不諧於世,垂橐而歸。”正直耿介、不同流合污,以至於辭官之後一無所有。雖兩袖清風,陳學伊所行所止、所思所想,卻給陳氏後人留下了一筆享之不盡的精神財富。
圖片為本報記者李想拍攝,感謝梅溪陳氏宗親陳永堅、陳志育、陳久利、陳大目、陳振煌對本次採訪的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