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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校別憶
嘗記年少，鄉窮，若能考入母校一中，則鄉民便視若郞秀，以為有了出山希望。我考入永春一中，其實乃第二選擇的結果。最初在八中，班主任唯願大家選擇師範，以為保障。吾亦然，最初乃隨緣照填耳。只是中考分數出來後，雖未盡滿意，即是後悔，志在大學更有前程。故未聽勸阻，決意放棄，於是乎遞進而入一中苦讀了。時論智力，不過一般，只能算死讀書一類，雖學日有長進，卻不能識時務，乃是窮志。其間同窗有若干官家子弟耳，不過是縣科局級之兒輩，頗有得意之色，互相輕視，亦多不往來。觀彼時吾輩，意識未開，階層劃分，絕是分明，時勢使然，大抵如此。至今不知大家安於何處了。
印象之深，乃是文理科之選了。高一學後，當選文理。嘗記吾化學成績甚好，唯物理一門，只在及格，故暗自選擇文科，乃缺自信耳。班主任姓王，時在桌邊，勸阻學理，以為更有前途。唯彼時固執，不聽其言，獨沉默以對。王師不以為犯，居然盤旋一月有餘。其護犢之心切，至今思來，以為表率。不知時師，若遇心愛之徒，是否再有此執著否。然吾自離母校之後，再無偶遇恩師，唯銘記其名：王克昌先生。不知其仍在永春否？人生不可假設，唯一念轉境耳。彼時我若直入理門，又當如何。只知同桌明瑜君，今在美利堅，貴為醫科名家了。
嘗記其時，尖子學生擇文頗少，故吾于彼文科班，便為廖化，一馬當先。班主任已換作歷史老師，姓郭，乃純樸之師，唯讓大家勤背史書耳。智本未開，營養又乏，故雖挑燈夜讀，乃是夢記曉忘，更添煩燥罷了。至高考前夕，常難入睡，晨依昏昏。若是今日情形，當有心理之師相輔了。然彼時大家志氣單純，唯見升學之棒，權作根本。孰不知大學之道，獨非求智之一門耳。人生除讀書一路，尚有其他亮麗風采。然臨至填寫高考志願，吾之固執毛病，又來相侵了。郭師唯願吾報北大文史，然吾志全在政法一門，思作法官，以斷天下是非，故決意充耳不聞。忽有一日暗覺嗓音祖傳嘶啞，學法無威無信，又忽然變了主意，選填中醫醫科了。蓋少年未出遠門，萬慮全憑一腔想像，一腔熱情。如今想來，偶覺可笑。誰思後日，吾居然又入史學了？
年過四十，偶憶往時經歷，更覺人生無常，得失唯順勢應天耳，故萬事莫敢強求強為。嘗記得接近高考，恰逢“八九風波”，彼時大家懵懵懂懂，惟憂心無緣高考耳。故有一段時間，大家竟相覺得喪氣，自無心思背書了。唯郭師心急，隔三岔五，考試不斷。彼時恨其重複，苦不堪言。至今方知其用心良苦，對症猛藥。古雲師者，傳道、授業、解惑。先生讀史明鑒古今，故於變動之時代，亦艮止安然，真母校名師之風範。
風波一過，吾等雖安然參加高考，然風言風語流行，頗覺無望。果然，母校傳來重填志願之悲聲，原各大學所招之專業，將裁撤三分之一，文科尤甚。其緊張之氛圍，彌漫四野。後知百二號人的文科班，能上本科者，不過六七人而已，吾不過幸運而忝列其中耳。而有一半同窗，只能望空興歎，卷蓋歸家，至今不知歸處。而彼時文科所能報之專業亦少，不過哲學或社會工作等冷門偏科耳。是以初入大學門，仍不化其舊志。吾輩同登廈門大學者，後皆互稱嚇大生，其實並非笑話。在大變換、大轉型之時代，個人何其渺小焉，其志業又焉可平順如初。然人乃智物，大略通勢，故亦越學越開心、入心了。所謂知識改變命運，不亦然否？向來知者唯以不奇期聖，乃是知盜機耳。平常二字，亦是行走千里路後始覺平常。
是為母校別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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