蓑衣:片片棕櫚葉 織出農耕情
陳奕培正在拍打蓑衣
陳奕培正在縫製蓑衣
“春雨時節,批蓑而作,不誤農時;抑或是放牛的牧童,青山青草裏,一笛一蓑衣。”這樣的場景已離我們的生活越來越遠,在田間,在山裏,鮮見蓑衣人的蹤影。隨著雨衣等現代雨具的出現,蓑衣這一古老的農耕必備雨具已漸漸淡出人們的視線。
不過,在南安詩山鎮鵬峰村內,65歲的陳奕培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蓑衣製作迷,幾十年來,陳老始終以最為傳統的蓑衣製作手藝編織著自己的一片天地。
傳承 300年的陳氏蓑衣
順著村民的指引,記者來到了鵬峰村內的一座古厝,古厝門口掛著一件小型的蓑衣,想必這便是陳老的家了。古厝的大廳內散落著製作蓑衣用的棕櫚片,牆上掛著大小不一的蓑衣,也有用棕櫚做成的掃把、床墊、袋子……只見陳老蹲在地上,正縫製著他未完成的作品。見記者來訪,陳老起身招呼,顯得有些羞澀。陳老告訴記者,他正在趕制別人預訂的蓑衣,待記者說明來意後,陳老蹲回原地,繼續忙碌起來,為記者演示蓑衣的製作過程,並講述著他和蓑衣道不完的情結。
據陳老介紹,陳氏蓑衣始於明末清初時期,距今已有
300多年的歷史,到陳奕培這一代已經是第六代了。“我11歲就跟父親開始學習蓑衣的製作方法,這50多年來我已經編制了幾千件蓑衣。”陳老指著牆上一件被雨水沖刷得有些發白的蓑衣說,這是20多年前編制的。歲月沖刷著蓑衣,卻在陳老的手上留下道道印記。由於常年拿著鐵針縫製著蓑衣,陳老的手顯得格外粗糙,還有幾道拿針時留下的裂痕。
在閩南地區,蓑衣是用棕片製作而成的,所以也稱為棕蓑。詩山種植棕櫚的並不多,陳老每年都要花上一兩個星期的時間,到英都、翔雲、德化等棕櫚樹較多的山區去剝棕葉片。一棵棕櫚樹高達五六米,一棵樹一年只會長十幾片葉子。“年輕時一天要爬十幾棵樹,有時為了節省爬樹的時間,我還會從一棵樹上直接跳到另一棵樹去剝棕櫚葉片。”陳老回憶,一趟下來可以剝出七八十斤棕櫚葉。
蓑衣的製作工藝複雜,編一件蓑衣需要10多道工序,通常要花上兩三天的時間。剛學制作蓑衣時,陳老每天都要蹲在蓑衣上縫蓑衣,兩手各握一“扒”針和一“挑”針,左右開工。每天一蹲就是十幾個小時,這對於一個年僅十幾歲的小孩來說,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天下來,腿都是紅腫的。”陳老說,作為家中長子,自然要扛起生活的重任,就算腳疼,也就用燒酒擦擦腳,咬咬牙繼續堅持。
“蹲”成了陳奕培每天做得最多的動作。幾十年來,陳奕培每天蹲的時間比睡覺的時間還長。“蹲習慣了也就不覺得累了,如果有兩三天不幹活,再蹲下的時候還需要一個十分痛苦的過渡期。”陳老感歎,這或許也是數十年如一日堅持這項手藝的原因吧。在採訪過程中,陳老一直蹲著幹活,記者也就跟著蹲著採訪,半個小時後,記者就吃不消起身了,而陳老依舊蹲著忙碌著。
50載走街串巷制蓑衣
春播時節,陰雨綿綿不斷。插秧碰上下雨,那是常有的事,蓑衣也成了農民的必需品,家家戶戶都會有那麼幾件蓑衣。陳老製作的蓑衣精細均勻,是遠近聞名的巧匠了。陳老說,他做的蓑衣用上三四十年都不成問題。蓑衣是耐用品,為了賣出更多的蓑衣,成家後的陳奕培便開始了走家串戶幫人做蓑衣的日子。“農民穿著蓑衣在田間勞作,蓑衣的好壞,農民比我們還清楚,所以要到農民家裏現場做,他們才更放心。”陳奕培解釋道。
收拾好幾天要用的行囊,背上蓑衣用的工具,陳奕培開始了他的蓑衣製作旅程。沒有交通工具,只能用走路,最遠的,他會走上
3天時間,到三明清流一帶幫農民製作蓑衣。“那邊做蓑衣的比較少,工錢也會多一點。”陳老說,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蓑衣匠最風光,日子也最好過,那時一件蓑衣可以換
100斤大米,而到了上世紀80年代,一件蓑衣也還能賣上五六元。
儘管遊走做蓑衣比較累,但陳奕培樂於這樣的賺錢模式,因為到農戶家裏做蓑衣,農民需要管吃管住,而通常,陳奕培會帶上家裏的小孩一起外出幹活。
後來,隨著機械化、科學化種田效率的提高,農作不再是農民唯一的生路,雨天也少有趕工了,加上雨衣價廉輕便,穿越千年的蓑衣便逐漸遠去。不過據陳老介紹,德化、安溪一帶因為山區春播還很冷,用雨衣只防雨但不保暖,而蓑衣還能起到保暖的作用,所以有些老農仍習慣穿著蓑衣在田間幹活。“50年來的遊走生活讓我有了一定的客戶源,再加上這幾年對傳統手工藝的保護和宣傳,雖然宅在家中依然可以接到不少單子。”陳老頗感欣慰。
“現在有些茶葉店也會買蓑衣做裝飾和銷售,還有一些臺灣客戶會訂制蓑帽,這幾年編織的一種
8寸長的微型蓑衣就銷路不錯。”陳老說,如今一個月訂單也有一兩千元。“像這樣小的蓑衣一件可賣
100元,雖然小,但也要花上一天的工夫。”陳老說,而大的一件則需要
200多元。此外,還有一些訂制的產品,因為衣服上還會縫上花邊一類的裝飾,這類產品一般是農戶用的,價格也比較貴,需要 300多元。
從“護身服”變成“老古董”
鵬峰村曾是遠近聞名的蓑衣編織之村。陳老告訴記者,當時村裏每個生產隊至少有十幾個人在做蓑衣,而現在只有兩三人還有操這門手藝。閒聊間,有鄰居過來串門,陳老起身招呼,順帶停下手中的活兒,卷根老式的手捲煙和鄰居抽起煙來。據陳老介紹,這位鄰居以前也是做蓑衣的,後來老了體力大不如前也就放下了這門手藝。
幾年前,陳奕培的弟弟也是靠這門手藝養家糊口的,只是後來和大多數詩山蓑衣匠一樣,陳老的弟弟也外出做生意了。還有些詩山蓑衣匠人轉做掃把一類的棕櫚製品了。或許是對這門手藝的不舍,陳老說,他早已習慣了每天把弄這些棕片,縫上一會蓑衣的日子,不想另謀出路。隨後,陳老從雜貨間取出一把手工做的掃把,細看起來要比市場上賣的精緻許多,除了掃把,陳老還向記者展示了他製作的陳氏棕掃、棕墊、棕袋等物品。“掃把一把可以賣十幾元,做起來也方便。”陳老說,相比蓑衣,掃把等物品會更好賣,不過這類物品他也只接收訂做,別人有需要,陳老才做一點。更多的時候,他還是堅持他的蓑衣製作。
儘管銷量還是有的,但談及這門祖傳的手藝後繼無人時,陳老不免有些傷感。“這門手藝不僅需要細心,更需要耐心,現在的年輕人,都不愛做這樣的活了。”陳老說,以前蓑衣可是農民的“護身符”,如今卻漸漸變成“老古董”了,許多蓑衣匠人都不再做起這項手藝了。
夕陽下的古厝裏,陳老依然靜靜地在縫製著蓑衣棕線。“搓繩一直是我每天晚飯後的工作,有時忙的時候要搓到10點多,這樣才能保證第二天的蓑衣製作。”陳老說,如今祖厝裏只有他和孫子二人。除了蓑衣的製作,他還要照顧孫子的起居。儘管從小對蓑衣耳濡目染,但孫子似乎對這項手藝不感興趣。“有時讓孫子幫忙搓繩子,他都是很不樂意。”陳老無奈地說,這項手藝能做多久就做多久吧。
如果說織毛衣是一項技術活,那麼蓑衣便是一項藝術,只是在不久的將來可能將真演變成書裏的詩句。夜幕降臨,記者結束了一天的採訪,陳老孤單的身影和門口掛著的蓑衣也漸漸消失在記者的視線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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