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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港區民間故事

者:  來源:泉 港區人民政府  更新時間:2021年0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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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狀元”莊三——謀害親夫案

清朝同治年間,山腰有一個“狀元”叫莊三。這“狀元”不是皇帝欽點的科舉頭名,而是他善寫狀紙爲民伸冤,鄉人在他成爲閩南的名訟師後對他的美稱。莊三因此得罪了處處想徇私枉法的縣官,縣官視他如眼中釘、肉中刺,一心想陷害他,除掉他。于是羅織了一大堆“莫須有”的罪名,一天帶一隊兵馬前去鄉裏逮捕莊三。士兵們把莊三的房子團團圍住,隻等縣官一聲令下就沖進去。莊三一看情勢不妙,趕緊換上一條妻子的紅褲,頭罩鐵鍋,一手扶鍋,一手拿鋤頭,邊走出來邊學着女人的聲調哭罵說:“沒主沒戶的莊三哇,你害得家裏這麽慘……”圍剿的士兵以爲是出來扒鍋灰的女人,就任他出去了。縣官捉不到莊三,後來就把他的親戚朋友全抓走了。莊三一怒之下,跑到福州去告狀。哪知福州知府聽信縣官的話,他反被關進了死牢。

死牢的隔壁關着一個女犯人,整日哭哭啼啼,大喊冤枉。莊三了解冤情後非常同情她。原來女犯人的丈夫是個教書先生,長期在外教書,每年冬至才拿錢回來與家人團聚。今年冬至丈夫卻沒有回來,害得她整夜睡不穩。第二日清早,婆婆突然問起她丈夫回來後到哪裏去了,她覺得莫名其妙。婆婆霎時沉下臉來,指着靠在房門口的一把雨傘,責問:“哼哼,沒來?這把雨傘不是他昨夜回來時帶的嗎?”她一看:奇了,這把雨傘确實是丈夫平時随身帶的,難道他昨夜真的回來過?但他并沒有進房,究竟會到哪裏去了?婆婆不由分說,扯着她到府衙去。哪知知府隻憑一把雨傘爲證,就将她屈打成招,定了“與人通奸,害死親夫”的罪名,将她投入死牢,等待下個月即秋後處決。

莊三細細一想,覺得知府所定的罪名證據不足,最起碼也要找到她丈夫的屍首,就替她寫了十六字訴狀,讓她托人将這狀紙交上去。

福州知府接到訴狀,展開一看,上面寫着“我夫若死,我該賠命;我夫若在,誰賠我命?”十六個字,覺得字字在理,就不敢草菅人命了,把案子暫且擱下。

年關将近的一天淩晨,教書先生和他母親匆匆趕來,救出了蒙冤受屈的妻子。原來,那日教書先生在回家路上遇見一個婦女要跳潭自殺,便救了她,問她爲啥要自殺,她哭着訴說丈夫癱瘓在床,借來治病的錢債沒有還清,債主日日追逼,她隻好尋死了。教書先生可憐她,就将身上的十兩銀子全都給了她。他這時身無分文,到家怕妻子傷心,不敢直接進自己的房門,便先到母親的房間,一直坐到三更,然後才回自己的房間,走到房門口,正好聽見房裏兒子在哭,妻子在哄道:“乖兒莫哭,你爹回來就有錢了,阿母給你買新衣,買好吃的?”教書先生聽了,心裏慚愧,不敢入房,便連夜趕回學堂去了,匆忙中忘了把自己的雨傘帶上。誰知這一來給妻子惹來橫禍,幸虧妻子在牢中碰到“狀元”莊三,不然早已命喪黃泉了。

 

盧琦與塾師

盧琦小時候就喜歡讀書,父親盧員外就從很遠的地方請來個年輕才高的塾師,他就是窮秀才餘子賢。盧員外雖然是個大鹽商,家财萬貫,爲人卻極其吝啬。自從餘先生一進門,他就想到一年幾十兩白花花的銀子将要流出去,心裏痛得像刀刈,便加勁克扣餘先生的三餐夥食。這一帶盛産蘿蔔,便宜得很,盧員外給塾師吃的早上是腌的鹹蘿蔔幹作菜,中午是清蔥炒蘿蔔作菜,晚上是蘿蔔清湯作菜。一頓兩頓尚可将就将就,長此以往,吃得餘先生看見蘿蔔就惡心,大倒胃口。

好容易挨到一年一度的謝師宴,餘先生心想,這下可該改善夥食了吧?沒想到,廚房裏炒的、煮的、蒸的,全是以蘿蔔爲主食。

餘先生知道後,便強壓下火氣,對正在念書的少爺盧琦說:“馬上要開謝師宴了,席上你父親可能要考考你的學識,假使他要你續對的話,你看我的筷子夾什麽,就對什麽,可保萬無一失。”盧琦連忙點頭答應。

開宴後,酒過三巡,盧員外果然興緻勃勃要少爺盧琦續對。“蜜桃。”他出了兩字上聯。盧琦見餘先生在夾蘿蔔,連忙答道:“蘿蔔。”盧員外聽了點頭說:“尚可,尚可。”接着,盧員外又出一聯:“綢緞。”見餘先生還在夾蘿蔔,盧琦又對:“蘿蔔。”盧員外說:“錯了,錯了。蘿蔔怎能對綢緞呢?”餘先生不慌不忙地解釋:“‘蘿’乃絲羅之‘羅’,‘蔔’乃布帛之‘帛’,有何不可?”盧員外辯不過先生,心中不由有氣。這時恰巧傳來了東嶽廟鍾鼓齊鳴的聲音,他便出聯道:“鼓鍾。”餘先生仍在夾蘿蔔,盧琦又對“蘿蔔”。盧員外很不高興地說:“這更對不上号了。”餘先生說:“乃鑼鼓之‘鑼’,金钹之‘钹’,不是可以的嗎?”盧員外聽了說:“勉強,勉強。”說完又出一聯:“嶽飛。”餘先生的筷子一直停落在蘿蔔上,盧琦脫口又是“蘿蔔”兩字。

盧員外這下大發雷霆了:“胡說,這豈不是亂來??”餘先生慢條斯理地分辯:“嶽飛是忠臣,羅蔔是孝子,忠臣對孝子,對得工整,有何不可呢?”

盧員外再也按捺不住心頭的怒火了,大聲斥道:“餘先生,你教的學生對對子怎麽隻會對蘿蔔?”餘子賢也不甘示弱:“你天天叫我吃蘿蔔,就連一年一度的謝師宴,滿桌子還盡是蘿蔔。我看見的是蘿蔔,吃的是蘿蔔,肚子裏裝的全是蘿蔔,渾身上下都泡在蘿蔔汁裏了,怎能不教少爺對蘿蔔呢?”

一席話說得盧員外無言以對,臉漲得通紅。

從此以後,餘先生的夥食大大改善,小盧琦的學問也日日長進。在餘先生的指導下,他勤奮攻讀詩書,每至深夜。

有一天盧琦翻閱王仁裕的《開元天寶遺事》,得知李白某夜夢見自己所用的毛筆筆頭上長了一朵美麗的花,因此才思橫溢,後來名聞天下。于是他拿着書問餘先生道:“先生,人世間難道真會有生花筆嗎?”

餘先生想了想道:“有的筆頭上會生花,有的筆頭上不會生花,隻是我們肉眼難以分辨罷了。”

盧琦見餘先生如此認真,便道:“那麽,先生能給我一支生花筆嗎?”

第二天,餘子賢拿來一大捆毛筆,對盧琦說:“這裏有一百支毛筆,其中就有一支是生花筆,但究竟是哪一支,連我也辨别不清。你自己尋吧。”

盧琦躬身俯首道:“學生眼光淺,請先生指教。”

餘子賢正色說:“你隻要用這些筆寫文章,寫秃一支再換一支,如此一直寫下去,定能從中尋得生花筆。除此沒有别的辦法了。”

從此,盧琦按照餘先生的教導,每日苦讀詩書,勤練文章。幾年後,他足足寫秃了五十支毛筆,可是這些筆寫出來的文章仍屬一般,也就是說沒有從中找到“生花筆”。他有些洩氣,于是又去問餘子賢道:“先生,那捆筆中,我怎麽還沒有發現那支生花筆?”

餘子賢沒有說什麽,提筆飽蘸墨汁,寫了“锲而不舍”四個大字送給他。

又過了幾年,盧琦把先生送給他的毛筆寫秃了九十九支,僅剩下一支。一天深夜,他拈起這第一百支毛筆寫一篇《遊溫陵記》,突然文思如潮湧,行筆如流雲,一篇頗有見地的文章一揮而就,不但文采秀麗,而且意境深遠。寫完,他高興得直跳了起來,大喊:“找到了,我找到生花筆了?”

從此,他帶着這支“生花筆”進了府學。以後,鄉試、會試、殿試連連及第,終于功成名就,成爲元末著名的閩中才子。

(劉烏雜 講述  呂 峻 整理)

①盧琦(1306-1362),字希韓,号圭峰、立齋,今峰尾鎮誠平村人,元至正二年進士。在永春知縣任内政績卓著,調任甯德知縣及擢任監課司郎時,亦以惠政聞于當世。後被授予浙江平陽知州,任狀未達就不幸病逝。

 

滑稽陳赈賜

話說清末時候,南埔侖頭村有個人稱陳赈賜的鄉紳,他博古通今,滿腹學問,授了幾年私塾,教出了幾位在官場有頭有臉的門生,就更有了名聲。由于陳赈賜秉性聰穎诙諧,喜好逗鬧耍趣,常鬧出些令人啼笑皆非的惡作劇來。但他絕不似那班橫行鄉裏的無賴胡作非爲,而是同情窮苦人,打抱不平,敢與官府惡霸作對。因此,四鄉八裏,乃至官府衙門中人,也都敬他畏他三分。

知縣提尿壺

有一年,峰尾出了一起财主虐奴的人命案子。知縣暗中受賄偏袒财主,欲将案子草草了結。隻因民怨沸騰,知縣這才不得不又到峰尾,再行開棺驗屍。據說當時官場有一條規矩:在本縣裏驗屍辦案,當天務須回衙,不得外宿。而這知縣竟是一呆數日。赈賜聞知此事,一來憤慨,二來手中有了把柄,哪有不管之理,便匆匆趕至峰尾。

寓在劉姓祠堂的知縣見赈賜來得突然,事屬蹊跷,一顆心吊上喉頭,忐忑不安,趕忙整冠下階相迎。赈賜也不謙讓,大大方方居上首坐了。他毫不理會知縣的寒暄試探,隻是瞪着眼四下睃巡,把整個祠堂細細打量一番,搖頭晃腦,顯出驚訝異常之狀,口裏喃喃念叨:“哦,縣堂建在峰尾;哦哦,縣堂建在峰尾了……”

知縣這才恍然大悟,便越發慌張了。他知曉赈賜來者不善,這事讓他張揚出去,案情鬧大了,頭頂烏紗也将不保。于是,便百般奉承,殷勤款待,赈賜隻是不予理睬。眼看日落西山,天色将暮,赈賜佯推家中有事,起身便要告辭。這縣官哪裏肯放,苦苦相留,說今晚定要與赈賜同宿一床,好叙曲直。盛情難卻,赈賜也就應允了。

入夜,赈賜隻推說遠途勞頓,早早上床歇了,任憑知縣說長道短,他隻是哼哼,并不多言。約至五更赈賜醒來,見知縣正提着尿壺小解,他翻身坐立,示意亦要小解。知縣巴不得有獻殷勤處,也就顧不得許多了,順手把尿壺遞與赈賜。赈賜小解畢,又把尿壺遞回,讓知縣接了放回床下。

赈賜當即告辭要回,知縣假意挽留幾句後,便摸出一包銀兩,捧與赈賜:“下官素知兄台清寒,幾兩碎銀不成敬意。”赈賜不客氣地接了。

須臾,天色已亮,赈賜披衣下床,推開窗戶,深深呼了一口氣,把銀包一掖瘋瘋癫癫地推門而出,放聲叫開:“哈哈,縣尊替我提尿壺?提尿壺了還給銀兩?哈哈,縣尊替我提尿壺?哈哈?提尿壺……”

哎呀,這還了得?縣官違了官場規矩外宿,已留把柄;又貴爲一縣之尊,竟替一鄉間布衣手提尿壺,且送禮堵口,成何體統?如若傳開,該如何收場?知縣頓時恐慌萬狀,忙死死拽住赈賜,苦苦相求:“賢士且罷?本縣縱有萬千不是,乞望明言,以糾往咎。乞望賢士高擡貴手,不予張揚,本官感激不盡……”

看看火候差不多,赈賜也不願把事情弄得過僵,便順水推舟:“赈賜乃一介山野村人,何來高擡貴手。不過,也望縣尊從今往後,多撫恤百姓,愛民如子,逢案秉公處理,小民也就幸甚了。”知縣諾諾不敢有辯。

于是,那樁人命冤案才得昭雪。自此,這知縣逢事小心,再也不敢随意妄爲了。

逼奸商分衣

眼看年關就快到了,赈賜卻一寸布頭不曾剪得,素來溫順的老婆,這些天來也忍不住地唠叨埋怨:“赈賜赈賜,你名聲外響,卻連自家人都無法福蔭……”

赈賜給絮叨得煩了,就诙諧地雙手一攤,哈哈一笑:“自家人?我還要福蔭一村人呢?你都要些啥,說啊?”

“還要什麽,有身新衣褲穿嗎??”

“隻這?”赈賜滿不在乎,“我還以爲你是讨天頂的月亮呢?單是新衣服還不容易,明天保有?”

“明天?”老婆苦笑着不敢相信。

第二天,天氣很冷,赈賜起床後卻把内褲脫掉,隻套了件長衫,便出門去了。

再說當時的南埔街開有幾家布店,其中一店店主系爲富不仁的奸商,專會欺詐過路生客。赈賜就徑直來到了這家店裏。

店主和夥計見赈賜光臨,便熱情地讓座沏茶。赈賜說明了來意,要夥計把上好的成衣搬來讓他挑揀。夥計應諾照辦,又忙着關照别的顧客去了。

這裏,赈賜把一疊衣褲攤在桌上,一件一件,慢騰騰地比比劃劃,挑了一件穿上又換下,再挑另一件穿了。旋又換下,就是沒有挑中合适的。店主夥計雖不耐煩,卻也不敢口出怨言。折騰了好一陣子,赈賜才把那弄亂的一大堆成衣捧還:“沒有合适的,就不買了。”說罷轉身就走。裏面店夥計一點件數,發現少了一件,便追到街上攔住了赈賜:“你拿走了一件,怎忘了付錢?”

“沒啊沒啊?”赈賜立定腳,攤攤雙手。

那店夥計彎下身把赈賜的長衫一扯,發現了他穿在裏面的褲子,便驚喜地喊了起來:“還說沒有?這是什麽?這這?這件便是。”

“沒啊?是我穿着來的啊?”赈賜作出驚訝和委屈的樣子,“平白無故,你出口誣人?這如何了得?如何了得……”

這時,店主也聞聲趕了出來,雙方互不相讓,争執開了。一時間街上行人層層圍睹。

看看圍的人多了,赈賜就幹脆把長衫撩起,又解開褲帶,對着衆人提高嗓門:“讓衆人瞅個明白,就穿一件喲。我陳赈賜出門會沒穿褲嗎?沒穿褲能上街嗎?做賊,能随便誣陷的嗎?”赈賜立時發作,當胸一把揪住店主:“這地頭不是評理的所在?走走,我同你見官,讓官府判個是非曲直?——走,見官去?”

一聽要見官,那店主頓時慌了,心想:一來陳赈賜說得句句在理,二來見官豈是赈賜的對手,況且赈賜豈肯善罷甘休,這要耽誤了年關多少生意。于是他好說歹說把赈賜邀到了自家樓上,千認錯萬認錯,赈賜隻是不從。

後來經當地頭人百般調停,赈賜才勉強答應以下條件:讓店主親自帶了衣服,全侖頭村不分老少每人一件,并給赈賜家大門披紅挂彩,燃放鞭炮以示道歉。這店主萬般無奈,吃了啞巴虧,破财又失體面。

幫阿三乞某

也不知是什麽緣份,陳赈賜與鄰村一個名叫阿三的賣米糕漢子很有交往。

這阿三家境貧寒,爲人憨厚誠實,已是三十四五年紀了,卻還單身。赈賜很同情阿三,一日閑來聊天,赈賜笑着問他:“給你找個暖腳要不?”

阿三臉紅成了豬肝色,兩片厚嘴唇抖了半天,才喃喃道:“咱這般大歲數,缺吃又少穿,不敢想。”

“有何不敢??”赈賜正色道,“老牛吃幼筍喲,窮人偏配财主小姐。我這回絕不耍笑,遠遠近近你走得到看得着的,有哪個你中意的,盡管說出來?就看你敢不敢?”阿三到底還是給說動了心,便答應讓赈賜作主。赈賜便如此這般地吩咐阿三一番,要他放膽依計去做,一切後果都由他赈賜承擔。

再說鄰村有一富戶,憑多幾個臭錢,橫行慣了,鄉鄰很是痛恨,赈賜早就心存憤懑,正苦于尋不着縫兒玩他一遭。這幾天,那财主正爲他老母隆慶八十大壽,兩班莆仙戲文武對唱,煞是熱鬧。時值農閑,看戲的真可謂人山人海。

一個午後,阿三照着赈賜的吩咐,早早便擠到戲台前這财主家眷群中叫賣。他見赈賜站在不遠處,膽子也就壯了,把籃兒撂在一邊,猛上前對準财主家那位花容月貌的小千金的凸胸上用勁一把捏下去,直到那位嬌小姐吓得大聲呼号,這才放手。大庭廣衆之下,狂徒膽敢這般侮辱愛女,那财主簡直氣炸了五髒六腑,一躍而起,揮拳朝着阿三面門打過去。在旁的赈賜見狀也一躍而上,架開了那拳頭。這時辰,台下叫罵喊打之聲亂哄哄吵成一片,吓得阿三臉色煞白,周身篩糠般發抖不已。

赈賜一邊護着阿三,一邊也裝出一副動怒之狀,厲聲呵責:“你臭賣糕的,膽敢光天化日之下傷風敗俗?論罪,該當送官處治——送官?”見财主還是那副非捶扁阿三不可的架勢,赈賜繃起臉來:“不送官也罷,上頭追究下來,我赈賜是不擔幹系的?”财主素知赈賜厲害,聽他這般口氣,更不敢亂來了。心想:見官就見官,這般案事,官府也必然從嚴處治的。于是,隻好強忍怒氣,領着女兒随着赈賜和阿三,連夜上縣府去了。

縣官次日便開堂審理。堂下,那千金跪于前,那阿三卻不偏不倚,緊接着跪在她的腳後跟,緊盯着小姐腰身,靜待發落。

知縣問罷案情,心裏疑惑:看這賣糕漢子,雖是貧寒之人,可也不瘋不癫,如何竟敢在大庭廣衆之下那般胡作非爲?其間必定另有緣由,須得細細查問。當即決定把案犯監下,待查實後再行論處。赈賜隻是端立案旁,不動聲色。

财主見狀急了,隻恐案子積久成變,一時氣急敗壞,大聲喊冤,并示意女兒呼應。

那女兒領會父親的示意,欲張口喊冤,哪知背後的阿三正依着赈賜事前的吩咐,猛一拉她的後衣襟。這女孩兒冷不防差點跌倒,慌忙回頭,見是阿三,不覺羞恨交加,低低地咒罵幾句。這阿三也不哼聲,隻是咧嘴嘻嘻地笑着。待她回轉頭去,阿三又是照樣一扯,女孩兒又是回頭咒罵幾句。如是再三,隻弄得衆人目瞪口呆,繼而滿堂嘩然。

看看火候已到,赈賜俯身道:“老爺都看見了?這對男女,一時一刻都放不了。連在這縣堂上,唉……一時一刻都放……”邊說邊把頭搖個不停。

“哦——”知縣好像這才省悟,捋須颔首,低聲道:“真是癡男癡女,果是父親欺貧,從中作梗女兒婚事。可悲亦可憐……”

赈賜又乘機道:“此案再明白不過了。老爺何不……”

“有理?”知縣擊案叫道,“賜其完婚。如何?”

“善?老爺真乃明鏡高懸?”赈賜一邊擊掌叫好,一邊故作沉吟狀,“隻恐女家父母視老爺明斷如兒戲,日後反悔,婚事難成喲?”

“本縣令出,誰人敢違?也罷,特令另日補辦嫁妝婚禮。今天良辰吉日,就于客棧完婚罷了,不得有誤。一概婚事由赈賜代爲操辦。”知縣判明後,即刻宣告退堂。

如此這般,隻弄得那财主瞠目結舌,心頭叫苦不叠。他明知赈賜從中作弄,但知縣嚴令下來,胳膊扭不過大腿,也隻好認了。

爲姑母争氣

有一年,赈賜的一位嫁到肖厝村的遠房姑母因病去世。姑母是後妻,又不曾生育,在世時就很受冷落,死後喪事更是草草。整個侖頭村皆爲此事不平,但小村小姓人家徒奈何。約過了三五日,赈賜從外地回來,一聞此事,勃然大怒,讓人備了牲禮香燭,特意戴上一頂白氈帽,往肖厝祭奠姑母去了。

到了肖厝,他也不與人家招呼,徑直到了廳堂,擺上牲禮點上了香燭,倒身便拜。見是陳赈賜來祭姑母,親鄰們都瞧熱鬧來了,熙熙攘攘地擠在廳下圍觀。見來人多了,赈賜幹咳兩聲清清喉嚨,學着女人哭喪的腔調,有闆有眼咬字嚼句地放聲大哭。這哭聲哭調似在唱歌,加上一副男人的鴨公嗓,令人發笑,他一邊“哭”一邊又跪下去,以額頭磕地,頭上的白氈帽落在地上。他也不擡頭,也不用手去撿,隻是高翹着屁股,意欲把氈帽頂回到頭上。這樣,直把那氈帽頂到牆角,卻怎麽也頂不到頭上來。聽了他那一副腔調,又見了他這麽一副怪模樣,男女老少一廳人終于忍不住哈哈大笑,偌大奠堂恰像在辦什麽喜事般熱鬧。

看看衆人笑得夠了,赈賜這才起身,臉孔一闆,厲聲喝道:“我姑死了,我陳赈賜苦得腦袋瓜都擡不起?你等竟這般歡喜大笑??我姑死,是喜事嗎??分分明明,我姑是讓你們害死的?害死了才草草落葬……”

廳下衆人不禁着慌了,都争着申辯。

“若非害命,死了人還能大笑?還歡喜?你們死了父母,都這般大笑??”赈賜怒發沖冠,大聲叫道,“我姑死了,你們笑?我姑給害死了?我告官,替我姑讨命?我就告官,替姑讨命……”

這裏肖厝村人一見赈賜盛怒而去,料知是不善罷甘休的,更驚慌了。村落裏幾個頭人着急萬分地趕至半路追回赈賜,千認錯萬認錯,并表示一定要替他姑母重開道場,修繕墳墓,赈賜這才作罷。

用剃刀砍樹

且說有一新任知縣,頗通政事文墨,也工于心計。莅惠不久,便訪知惠北一帶以陳赈賜爲首的一班鄉紳,左右鄉間訟務糾紛諸般,很不把曆任縣太爺放在眼裏。新知縣心裏明白,自己欲于此縣立足,須給這班人一點厲害看看,尤其是陳赈賜。

于是,新太爺便大放紅帖,盡數邀集惠北鄉紳人士往會縣衙。新太爺有請,赈賜倒也不敢怠慢,早早就趕赴縣城。

以往新任知縣邀集鄉紳聚會,縣太爺總要屈尊奉迎,以示親近賢達之意。可這天卻大異往常,時近晌午,卻遲遲不見縣太爺露面。衆人先是忐忑,後是窩火,不知縣太爺耍啥把戲。許久,方見縣太爺輕搖蕉扇姗姗而來。他同衆人作揖,稍作寒暄,便把衆人引入大廳。

大廳裏擺着數張八仙大桌,桌面杯盞筷碟齊全。待衆人落座之後,方有一班衙役給每席端上一大盤燒雞,那燒雞燒得怪:一副空殼,爪子及翅膀俱在,卻少了雞頭,隻留一截雞脖蔫蔫縮着。衆人一時全給愣住了,懵懵懂懂不知所措。縣太爺得意地捋着八字胡,兩道目光掃來掃去。赈賜卻是鎮定自若,他素來聰穎,已覺察知縣用意,靜等知縣再往下變把戲。

知縣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朝衆人拱拱手,說:“某人不才,得臨貴縣辦差,深感幸甚。往後若有疏忽和打攪處,萬望諸位海涵。”他頓了頓,執筷招呼道:“諸位遠來勞苦,随便吃點呀?”說完,一雙筷子把盤中燒雞攪過來搗過去,猛作一副驚訝之狀:“頭呢頭呢,頭在何處??”這裏“頭”字一語雙關,既指雞頭,又指鄉紳中爲首之人。衆人大眼望小眼,無人應聲。

這時赈賜從容離座,也拿起筷子伸過去,把知縣那隻燒雞一攪竟攪落到桌面上來,佯裝成極憤慨之狀:“肝呢肝呢,肝在何處??”(閩南方言“肝”與“官”諧音)。衆人一下子都從中悟出了奧妙,禁不住笑出聲來。那知縣碰了大釘子,一張臉由紅而青而白,那般尴尬之狀實在難看。一頓午宴也就這樣不歡而散。

這知縣倒是見過場面的,經午宴之“鬥”,雖減了幾分傲氣,可還是不信鬥不過陳赈賜。時值盛夏,中午燥熱異常。茶畢,知縣把衆人領到衙門前一棵粗大的老榕樹下,喚差役取來一把剃刀,慢悠悠地說:“老榕阻塞衙前,有礙觀瞻,某人欲砍去它,今用剃刀一把,諸位中可有奮勇者,爲本縣砍了它。”

衆人面面相觑,不知新太爺又玩什麽名堂了,都愣愣而立不知所措。隻有赈賜心裏明白:縣官把自己比作大樹,把一班鄉紳比作剃刀。剃刀怎能砍得下大樹呢?也罷,赈賜看看火候已到,他把手中扇子一擲,上前接過剃刀,先對着大樹立下了馬步,作欲奮力揮砍之狀,口裏“噓噓”連聲,腳步也由緩而疾,繞着大樹轉起圈來。衆人讓他的滑稽相逗得捧腹大笑。知縣一時也給鬧迷糊了,直瞪着眼問:“赈賜兄,怎不下刀呀,繞着圈子何用?”

“找縫?”赈賜這才立定身子,掃了一眼衆人,再緊盯知縣,“找縫呀,樹是大,剃刀實小。但隻要讓我找得小小一縫,一刀撬起,何愁大樹不倒?老爺信不?”

“哦,哦。”知縣張着口,答不出下文來。

 官“管”黎民,而黎民百姓百耳百目百口,能無眈視官者?官雖屬大樹,民間當不乏握剃刀者。赈賜之誡,不失爲後世爲官者鑒。

南 民 講述 / 林明輝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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