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禪意之城
2017-01-11 青春泉州
這可能是一篇介紹泉州非常全面的文章:
一位讀者遊歷泉州的感受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把全球第一個“多元文化展示中心”定點於泉州是有道理的。這個宋元時期的“東方第一大港”至今活躍著多種戲曲、民俗與宗教,鬧市之中隨處可見高規格的文物和建築,其中不少名列國家重點保護文物單位的榜單。而在北郊的清源山上,道教的老君造像、中國最古老的喇嘛教石雕、傳承佛教文化的彌陀岩、代表儒家文化的魁星閣等各種宗教、文化和諧相處,寰球少有,令人稱奇。這些同祈風石刻、宋代古船一道,共同構成了這座千年古城的歷史底色。
在泉州漫步,時時會產生一種身處《清明上河圖》之中的感覺。古老的西街上,許多老行當仍舊存在,生意不絕;有著百年歷史的中山路不失熱鬧、乾淨,許多名小吃散落在兩旁的巷子中,使之成為最受年輕人歡迎的商業街;在榕樹碩大的樹冠下,老人們聽著唐代便開始傳唱的南音;到了節慶日,男人會赤裸上身,在街上跳起一種叫“拍胸舞”的古老舞蹈……厚重的歷史並未成為泉州現代發展的掣肘,在處理許多看似矛盾的問題上,泉州人有著平衡的智慧。
泉州不是那種氣勢迫人的城市,待久了卻會覺出美好。當我像泉州人一樣在古厝裏吃著海鮮、喝著烏龍茶時,當我走入百年騎樓裏的時尚商店時,當我輕輕摩挲南宋柱子上的浮雕時,當我看到虔誠的回民在千年清真寺裏做著禮拜時,我逐漸明白了泉州人對待歷史、傳統與生活的態度。泉州的“珍寶”就鋪陳在尋常街巷裏,泉州人可能每天都路過了不得的歷史遺跡,只作尋常,不是不珍惜,是親近得已經無須刻意掛懷,人與歷史,現代與傳統,不分彼此。並非所有城市都能具有這種心胸和包容力。
歷史悠久並不意味著破舊、衰敗,敬而遠之也不是善待歷史的好辦法。在千年古城裏,泉州人過得富足、活得樂呵。朱熹說泉州“滿街都是聖人”,我想並非是他們更加聰慧,或許只是他們比別人多了一顆平常心,懂得舉重若輕罷了。從這個角度說,泉州是一座頗有禪意的城市,禪在生活中。
融解在生活裏的歷史
能夠與北京、蘇州、西安、杭州等同列首批歷史文化名城,泉州自有其不可替代的歷史文化價值:大量古船、石碑、石塔、陶瓷遺址和伊斯蘭教聖墓共同見證了千年海港的繁華往昔;清淨寺、關嶽廟、開元寺、天后宮等仍在書寫多種宗教和諧共存的歷史;東西塔、安平橋、洛陽橋和崇武古城牆所代表的中國石構建築工藝,其水準之高超令人歎為觀止……
這些珍貴文物散落在古城的四面八方,同頻繁的宗教活動、宗族慶典一道,構成了泉州人成長記憶裏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充滿溫情地親近,與之一同生活,而非又敬又畏地把它供奉起來。這是泉州人對待歷史的態度。或許基於同樣的心理,泉州人無比注重宗族傳統、眷念家鄉,卻又並不安土重遷,反而成為中國最大的僑鄉。
歷史無需供奉
3歲的阿寶每天最開心的事情是跟著奶奶去開元寺,用買來的小麥粒喂鴿子。開元寺的鴿子很多,只只膘肥體壯,羽毛鮮亮,而且不怕人,常在大雄寶殿前的廣場上駐足、覓食。廣場兩側有十座佛塔,全部用花崗岩壘疊而成,週邊是兩排有數百年歷史、垂著長長氣根的大榕樹。無論天氣多熱,這裏都很涼爽,這也是附近居民喜歡來此散步的原因之一。向南可以望見巍峨的鎮國塔,它與開元寺西側的仁壽塔共同構成了泉州市的地標。泉州人有一句教育子孫的俗語:“站著像東西塔,躺著像洛陽橋。”其中“東西塔”指的就是鎮國塔和仁壽塔。
泉州開元寺始建于唐垂拱二年(
686年),至今已有1300多年的歷史,名僧輩出,寶物眾多,如唐代的甘露戒壇、五代僧人書寫的大藏經、宋代的寶篋印經式石塔、仁壽塔上的男性觀音和猴行者浮雕,都是國內屈指可數的寶貴文物,有些為國內外僅有。而在泉州人眼中,開元寺像公園一樣,是個休閒、散心的好去處,一天可能去上好幾趟,一些家務瑣事如孩子升學、家人病痛,也要跑到這裏跟法師們說嘮說嘮。這座古樸的寺廟就是他們生活的一部分。這樣的情形在泉州十分常見,無論是行走在承天寺、天后宮這些千年古刹裏,還是攀爬在清源山上、流連於閩台緣博物館中,總感覺本地人比遊客還多,人們彼此打著招呼,仿佛是在巷口相遇一般。
與此相映照的是,泉州人在修建文物的時候似乎不喜歡採取“隔離”的辦法。在千年古寺裏,不會有鐵柵欄擋在人與文物中間,不會有“請勿觸摸”的牌子,你大可去摩挲塔上的浮雕、擁抱宋元年間的柱子,或者坐在數百年菩提樹的根莖上,回味六祖慧能的偈子……2001年,東角南的天後路在拓寬時發現了南宋時期德濟門的遺址,泉州人把它原地保存,如今成了孩子們每天傍晚踢球玩樂的地方。
對泉州人來說,歷史似乎並不需要用敬畏之心供奉起來,就讓它成為生活的一部分好了。這也可以解釋泉州諸多建築的混搭風格,比如開元寺,殿前殿后有許多印度教的遺物,可能是古時某次修復寺廟(泉州歷史上曾有
8.1級大地震),發現缺少材料了,有人便提議把同樣坍塌了的濕婆神廟拆了搬過來,物盡其用:“還能成雙成對的柱子立在大殿後面的回廊上,有圖案的擱在中間,顯得美觀些;這門楣石還能用,安在大雄寶殿頂上;至於那些有獅身人面像的石頭,方方正正的,就拿到前面築壇吧……”
帶著傳統搬家
2012年清明節前夕,52歲的泉州人康清和帶著
9個族人,開著兩台車,前往湖南長沙縣,尋找本族的一個分支。
300多年前的康熙年間,一個叫康振華的年輕人從泉州遷出,輾轉到湖南長沙縣跳馬鄉落腳,在此經商,並娶了一個福建老鄉的女兒為妻。按照族譜記載,康振華是康氏第十世,離開泉州後曾三度回鄉。這一次,作為康氏第十八世傳人的康清和,想去湖南看看這支遙遠的派系生活得怎麼樣了——“向上是尋祖,向下也是尋祖。”康清和在長沙順利找到了康姓人家,如今這個支系已經有2000餘人。大家在字輩歌訣裏找到了彼此的位置,確定了適當的稱謂,清明節當天,一起祭掃了康振華的墳墓。
史料記載,泉州人大半是中原移民的後裔。自晉朝永嘉之亂起,“士大夫多攜家避難”,數次遷入福建,並經閩江進入閩南地區。然而,福建山多地少,泉州的人地矛盾尤為突出,人們於是沿著海岸線繼續遷徙,走向潮州、雷州半島、海南島、臺灣島乃至整個南洋。跟隨這些漂泊腳步的,是記載著祖先故地、支系成員及重大活動的族譜。如今,泉州是我國四大僑鄉之一,族人遍佈東南亞、北美、澳洲以及我國的港澳臺地區,每年都有不少華僑和港臺同胞回鄉尋祖,泉州人也時常到河南、山西一帶尋根。
泉州寺廟多,宗祠更多,往往一條街附近便有好幾家。吳氏大宗祠位於百源路附近,紅牆黛瓦、簷角高翹,如同一座頗有來頭的古寺。宗祠裏懸掛著許多牌匾,最醒目的是大殿正上方的“狀元宰相”匾——這裏原是明朝進士、翰林庶起士、監察禦史吳龍征的府第,因吳龍征曾官居東觀侍讀、西台禦史,故把府第命名為“東觀西台”,殿前的柱子上鐫刻著一副對聯:“東觀讀書榮分雕錦,西台執法望重豸冠”。清光緒年間,吳龍征的九世孫吳朝詮把它捐了出來,改建成宗祠,改建工作還沒完成,族中子弟便有人高中狀元,全族人額手稱慶。
大殿右側的牆上,密密麻麻刻寫著吳氏家族的譜系,其中相當一部分人如今長期旅居菲律賓、馬來西亞、新加坡等東南亞國家,傑出者還配有雕像。1999年,吳姓人打算再次修復宗祠,這些分散在海內外的族人於是又聚到了一起,出謀劃策,踴躍捐款。看著那些古樸的牌匾和西裝革履的華僑雕像,心中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一些相隔千里、不曾謀面的人,可以憑藉一本古樸的族譜找到彼此,重系血緣。
泉州許多人家的門楣上貼的不是“招財進寶”,而是用石頭刻著“隴西衍派”、“範陽衍派”、“彭城衍派”等字樣。所謂“衍派”,是指某一姓氏的發源,熟悉中國傳統文化的人還能透過這些“衍派”,推測出一戶人家姓什麼,比如“隴西衍派”通常姓李,“彭城衍派”通常姓劉。
泉州人從古至今在不停遷徙,然而他們並未就此失散,也沒有忘卻自己是從哪里來的,因為有宗祠,有族譜,這些都記載著他們根在何處。泉州人談不上安土重遷,但是對於這種“可以帶走的傳統”,他們始終堅持,不曾斷絕。
尋常街巷的不尋常氣質
穿過與泉州七中隔水相望的橫街,便來到了青龍古地——泉州的許多寺廟以“古地”命名——這是青龍巷的入口。巷以廟名,廟裏供奉的是保生大帝,閩南和臺灣普遍崇拜的一個北宋神醫。彎彎曲曲的巷子兩旁有許多紅磚瓦房,在閩南話裏有個專有名詞——“紅磚仔厝”。這些老房子,有的是昔日的“泉州市城區木偶劇團”,有的是基督教堂,有的是清代舉人的故宅,有的除了磚石交錯的結構,還有用牡蠣殼砌成的牆體。巷子末尾,一座兩層高的回廊式樓房格外引人注目:外牆有紅色的磚雕,窗戶卻是西式窗櫺,樓頂用南洋特有的青草色陶瓷柱做圍欄,一樓的大門和二樓的陽臺則是中西合璧,用本地的紅磚和花崗岩柱子砌出了小洋樓的風格。這是旅菲華僑李妙森的故居。整座宅子古而不舊,顏色靚麗,大門左側牆上的瓷磚賦予它濃鬱的異域情調,每塊瓷磚都有一個象頭人身像,背靠一個藍色的橢圓形大門,頭戴金箍,斜披紅色的袈裟,穿著金黃色的褲子;有四隻手,其中三隻拿著不知名的法器,長長的鼻子卷著一顆珠寶;雙腳赤裸,右腳向內高高地抬起,腳下一隻黑色的老鼠正在仰頭看他,好像正是這只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老鼠嚇了他一跳。
出青龍巷右拐,是直通晉江富美碼頭的水巷尾街道,碼頭附近有始建於明代的泉郡富美宮。整條街道與內河並行不悖,據說原是商人進入泉州的必經之路,整天人山人海,如今道旁全是菜店、肉鋪,只剩下一個驛站遺址,北邊不遠還有明代思想家李贄的故居。在水巷尾與聚寶街的交匯處,有一家“文啊小吃店”,其中的雞卷、水丸湯滋味鮮美,頗受附近居民好評。
提起泉州,人們容易首先想到開元寺、清源山,要麼就是中山路、塗門街。比如易中天就對清源山推崇備至,因為這裏除了冠居全國的道教石雕老君岩、弘一法師舍利塔,還有自唐朝以來的
300多方石刻,是瞭解泉州歷史文化的重要視窗。他說:“走在清源山林木森森、蜿蜒曲折的山路上,就像走在一本線裝的歷史書裏。在那個滿山都是泉眼的年代,有人曾不無誇張地說,只要用拐杖往地上一戳,就會有泉水冒出來。我則相信,如果哪天有一塊石頭從清源山滾下來,沒准就會發現上面赫然刻著唐宋元明清某個朝代的年號。”
我倒覺得,清源山、開元寺、中山路等固然厚重,但名山名寺各地皆有,見多了便不以為奇,泉州真正的妙處恰恰是在尋常街巷中。選一條街巷住下,慢慢走一圈,會發現泉州的精華,這條街巷裏全都有,一樣有特色小吃,一樣有各式寺院,一樣有喜歡南音的老人家。開元寺斜對面有一條叫做舊館驛的巷子,古時泉州驛站曾設在這裏,明朝天啟年間才遷到城外。巷子不過幾百米長,很幽靜,兩旁大多是用紅磚和花崗岩砌成的紅房子,古色古香。巷口是一間書店,巷尾是汪氏宗祠,此外還有水陸寺、南外宗正司、明代染織房等眾多文物,以及明朝禦史汪旦、戶部侍郎莊國楨、清朝舉人龔維琨、刑部主事王海文、進士楊濱海、狀元吳魯等人的故居。或許正是這種相對均勻的分佈,使得泉州人對歷史、文化的態度如同對待自己的生活,熟視無睹,又親近異常。
小吃:灑落在街頭巷尾的精緻
“要留住一個人的心,首先得留住他的胃。”家鄉的小吃,總是遊子心底最美好的回憶之一,裏面有童年的氣息、媽媽的味道。泉州的小吃有這方面的特點,又不止於此。讓泉州遊子魂牽夢繞的燒肉粽、面線糊、元宵圓等眾多名小吃,大多至今仍是獨門小店,各自經營。往往在漫步街頭的時候,便會不期然地與之相遇。
鄉愁裏的肉粽香
到泉州,免不了要去東街品嘗一下泉州肉粽。在許多離鄉的泉州人心目中,東街的燒肉粽跟《愛拼才會贏》等閩南歌曲一樣,是深植心底的美好回憶。
粽子端上來的時候,已經剝好放在一個碟子當中,上面澆著橙黃色的甜辣醬,隱約可見香菇、瘦肉、花生等多種配料,還有一碗贈送的小腸湯,湯質乳白,飄著清香。糯米的顏色比較深,輕咬一口,軟滑可口,但覺香味充盈口腔。
在歸國華僑、北大教授張詠白的回憶清單裏,除了燒肉粽之外,還有一長串的名單:水丸湯、啁啁螺、油炸菜頭粿、田螺肉碗糕、鹹酸甜……這位祖籍泉州的老人半生漂泊,在新加坡、香港、北京多地輾轉,但是夢中經常出現伴隨著小吃香味的故鄉形象,據此寫成的《悠悠鄉思入夢來》一文發表後在海外產生了一定的影響。對於這份名字怪異的菜單,自小在北京生長的兒子自然難以理解,張詠白說:“對於這些小吃的味道,我也只能意會,無法言傳,且待他有朝一日自己去品嘗吧。”
美味的秘訣
我住的酒店緊挨著泉州最繁華的塗門街,出門覓食極為方便。即便如此,也不過只能品得泉州美食的一鱗半爪。泉州名小吃很多,但都分散在不同的街巷裏,而且有名的店鋪基本都是僅此一家,別無分店。肉粽數東街的最好,面線糊要去西街喝,醋肉是水門巷的最為有名,美味的豬血湯就只有美食街上的國仔美食店做得出來,想吃元宵、菜頭酸,還得去金魚巷……美食家蔡瀾在《福建印象》中如此描述泉州的小吃:“計有五香卷、鹹鴨、紅燒牛排、煎魚卷、牛筋湯、牛肉粳、炸醋肉、肉粽、炒麵、薄餅、鹵面、面線糊、炒粉絲和米粉等等小吃,都是地道得不能再地道,這一餐,是在福建吃到最滿意的一餐。”不過他這一餐並不是真的坐在小吃店裏面吃的,因為“泉州沒有一家像樣的老字型大小餐廳,著名的都是一些街邊小食”
對於這種四處分散、各自做強的狀態,在泉州生活了12年的陳美玲卻頗為享受。尤其是在逛街的時候,走累了,附近總是剛好就有一家不錯的小吃店,於是大家就停下來吃點東西,然後接著逛,逛累了又能找到另外一家,接著吃。泉州小吃給人的感覺就是,你餓的時候,地道的美食就近在身邊。和走近這座城市一樣,別太貪心,也別著急,慢慢閒逛著,味道自然而然地就一一品出來了。
泉州消暑食譜
位於北緯25度的泉州屬亞熱帶海洋性季風氣候,年平均氣溫在19.5℃~21℃之間,終年溫暖濕潤,故有“溫陵”的雅稱。夏天因為不時有颱風帶來的降雨,整體溫度並不太高,饒是如此,精明的泉州人還是發明瞭各種吃食來打發漫漫長夏。比如“鹹酸甜”:枇杷、芒果、荸薺、余甘、蜜橘等新鮮瓜果經過一番加工處理,便成了鹹酸甜三種滋味兼具的可口小食,冰凍之後吃,可消暑開胃(土筍凍、四果湯、石花膏、菜頭酸、楊桃水、苦菜湯、燒仙草)
南音:不曾死去的傳統
飯後泡一壺鐵觀音,聽一段南音,是泉州人過去最尋常不過的休閒方式。與高甲戲、梨園戲、提線木偶等曲藝形式不同,南音是泉州人掛在嘴邊的“流行歌曲”。往往三五個人往院中巷口或榕樹底下一站,便能彈唱起來。在熱鬧的寺廟、宗祠旁邊,時常能看到民間自發組建的南音社團。
南音,又稱南曲,雖然名字裏帶個“南”字,且如今多流行於閩南、臺灣一帶,其實卻是正兒八經的中原音樂,傳說是唐明皇所創。據史料記載,泉州多系中原移民的後裔,移民活動以唐初、晚唐、唐末三個時期最為頻繁,人們帶來了中原文化,並且反客為主,成為此間的主流,南音便是其一。學者考證,“五音弦管為我國最通行之古樂”,如今僅見于南音。南音表演者是橫著抱琵琶的,與五代後唐名畫《韓熙載夜宴圖》裏的情形如出一轍,這是宋朝以前音樂的一大特點,此後琵琶便改成豎抱了。
28字唱 4分鐘,慢品古樂、古語、古風
李白燕已經跟南音打了將近30年的交道,1994年還上過央視春晚。2004年,南音首次向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申報“人類口頭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項目,李白燕前往巴黎參加了專場演出。2009年,南音入選第四批世界非遺名錄。
在外人看來,南音的唱法頗為古怪,這短短
4句唱詞,唱了將近兩分鐘,許多音拖得特別長,以至於到最後都成了“咿”聲;當你以為她換口氣要開始唱下一個音節的時候,卻只是變了下聲調,又“咿倚咦咿”地唱了下去,連綿不休。這便是南音旋律特別講究的“清、雅、淡、慢”,聽時需沉心靜氣,如同品茶。張繼的《楓橋夜泊》只有28個字,李白燕用南音來唱要花上4分鐘,平均每個字8.6秒,急躁不得。泉州有些商人,遇到著急惱火的事情,便會靜靜地聽上一段南音,心情旋即平和下來。還有人把它與時下流行的慢生活、養生聯繫起來,用這種“慢運動”來調理呼吸。
正宗的南音要用泉州市區北門街附近的閩南話來唱,這裏的閩南話語速比其他地方要慢一拍,演唱時又要慢一拍。閩南話是一種古老的語言,又稱“河洛話”,因為閩南人的祖先多是自黃河、洛河一帶遷徙而來。古老的樂器和演奏形式,配以古老的語言,讓人對歷史生出一種嚮往,如果夢回大唐,聽上一場音樂會,又該是何等景象呢?
“小傳統”的活力
西方社會學家認為,社會中存在“大傳統”與“小傳統”兩個迥然不同的體系,前者有正規的組織、結構和形式,但是只存在於上流社會;後者則在大眾社會裏流行,以通俗易懂、生動有趣為號召,哪怕有些東西有悖於“大傳統”。史學家黃仁宇曾援引這一說法來解釋《三國演義》與正史的差異,雖然前者不乏錯誤、荒誕的地方,但民眾更樂於接受,而且傳播的歷史更為久遠。因為同樣的緣故,關公雖然是個驕傲的戰敗者,卻被民間視為“戰神”,並以訛傳訛,終於演變成財神了。
在民間仍然擁有頑強生命力的南音可以視為“小傳統”之一。過去,研究中國古代音樂的人因為傳統不續,感歎說中國的古代音樂史就是一部“啞巴音樂史”。1983年,音樂教育家、時任中央音樂學院名譽院長的趙渢到泉州調研,認定南音“是中國音樂歷史的活化石”,欣喜異常。他關於南音的判斷得到了黃翔鵬等中國古音樂專家的認可。如今,泉州登記在案的南音社團有
230多個,遍及市區及各縣,高校開有南音系,一些中學也設有南音課程。
說到南音的曲目,有趣的是,最為經典的《陳三五娘》竟是一部“叛經離道”之作。它謳歌打破禮教、自由戀愛的青年男女陳三與五娘,雖在明清時期屢遭官方禁止,卻傳唱不息,直到今天。文化的傳承不可缺少宏大的敘事,但是有了流傳於民間、長存于人心的“小傳統”的存在,我們方有底氣說傳統不曾死去。
一睹提線木偶的風采
除了南音,泉州還有泉州北管、拍胸舞、梨園戲、高甲戲、木偶戲、打城戲等多個戲曲品種,有“戲曲之鄉”、“戲窩子”的雅號。2006年,國務院公佈第一批
518項國家級非遺名錄,福建省以37項的數量位居第二,泉州的戲曲占了最大的比重。
其中,木偶戲又分為布袋木偶、提線木偶兩種,後者以其繁複精湛的工藝、靈活多變的表演贏得了人們的普遍喜愛,曾在2008年的奧運會開幕式上亮相,表演經典選段《四將開台》。舞臺上,演員通過30多條線索讓木偶角色揮舞大刀、跳躍騰挪,仿佛活人一般,恰如張藝謀評價的:“泉州小木偶能演出大氣派!”有的木偶角色還能表演打醉拳、吹嗩呐、騎自行車等高難度動作,每次亮相都能贏得滿堂喝彩。除了在泉州各地巡迴表演外,提線木偶多次到海外獻演、交流,2005年還曾受邀參加設在聯合國總部的首屆“聯合國中國春節文藝晚會”。
泉州靜心之旅
1973年,英國史學家湯因比在與日本作家池田大作展望21世紀時曾說,如果可以選擇出生的時代與地點,他願意出生在西元一世紀的中國新疆,因為當時那裏正是佛教文化、印度文化、希臘文化、波斯文化和中國文化等多種文化的交匯地帶。
歷史不可以假設,我們卻也無需遺憾,因為在現實當中,我們還可以有另一個選擇——泉州。種類繁多的宗教、戲曲和古建築,不僅見證了古代多元文明的傳奇,而且太多活生生地存在民間。漫步其中,心靈隨著歷史的一點點進駐而趨於平靜。或許有一天,你也會像承天寺裏的信徒一樣,在寺中某個安靜的角落裏打坐,像小巷中的居民一樣,住在某位進士或華僑的故宅中,慢慢品著鐵觀音,或者在潯埔漁村中,聽阿婆喃喃訴說海上的傳奇……
感受鬧市中的淳樸信仰
朱熹說泉州:“此地古稱佛國,滿街都是聖人。”極道泉州宗教活動之盛,如今看來並未過時。位於塗門街北面的關嶽廟每天人流如織,似乎天天都是節日。拈著香火的人們在幾個殿宇間走來走去,在這兒禱告一會兒,在那兒磕幾下頭,不時地插上一柱香,在大殿裏抽籤、卜卦,然後到左殿花一塊錢解簽……繁瑣的禮儀難不倒他們。
泉州最不缺的便是各種宗教場所,開元寺、承天寺、關嶽廟、天后宮、元妙觀、鐵佛寺、清淨寺、奉聖宮、龍山寺、崇福寺、東禪寺、泉南堂、泉西堂、聚寶堂、保生大帝宮、真武廟……佛教、道教、基督教、天主教、伊斯蘭教、民間信仰等無所不具,而且無論什麼時候去,都是一派香火鼎盛的樣子。
在這種繁盛的背後,是泉州人對於信仰的虔誠,摒棄的是世俗的功利。一方面,泉州人對於寺院修建工作十分熱心,出手動輒幾十萬元;另一方面,大多寺院不設功德箱,不賣佛香、金紙,甚至不許信徒把香火帶入大殿當中。大殿裏主要是供法師和信徒們參佛拜佛的場所,像承天寺,每天早晚兩場功課,每場一個多小時,信眾可自由參加。對於宗教人士來說,拍照是一件極不禮貌的事情。一些寺院外面有放滿佛卷的書架,上面的圖書、資料可免費取閱。
到泉州,感受一下信仰在鬧市中依舊淳樸的一面,亦不失為一種靜心方式。
翻閱海洋文明的傳奇
泉州港在唐朝時便躋身中國四大港口之列,宋元時期更是走向巔峰,被義大利旅行家馬可·波羅譽為可與亞歷山大港相媲美的“東方第一大港”。當時的泉州華洋雜處,“市井十洲人”,“船到城添外國人”。若是穿越到古代,我們或許也會撞見淩濛初筆下的波斯胡吧?
在《初刻拍案驚奇》的開篇,淩濛初講了一個跟福建海港有關的故事——
一群蘇州人去海外做生意,返回時帶海外貨物到福建交易,同行的“倒運漢”文若虛在荒島上撿了個大龜殼,被同伴嘲笑。在福建,接待他們的波斯人看到大龜殼後歎為至寶,花五萬兩買下,讓四海經商、見多識廣的商人又驚訝又納悶。最後,在眾人央求下,波斯人道出了其中機關:龍生九子,這個大龜殼就是九子之一的鼉龍變成龍之前蛻下的殼,裏面有二十四顆碩大的夜明珠,“只這一顆,拿到咱國中,就值方才的價錢了”。果然,解開龜殼後,取出一顆寸許大的夜明珠,“光彩奪目,討個黑漆的盤,放在暗處,其珠滾一個不定,閃閃爍爍,約有尺餘亮處。眾人看了,驚得目睜口呆,伸了舌頭收不進來。”
從故事中提到的街道、建築形制來看,這裏所說的港口城市當屬泉州無疑,福建的市舶司直到明代成化年間還設在泉州。行走在泉州,我們可以看到海洋文明的諸多歷史遺跡:宋元時市舶司的遺址,錫蘭王子的故宅,唐朝來此宣教的伊斯蘭門徒的墓地,九日山上祈風的石刻,鄭和下西洋時在此行香的碑刻,出土的宋代古船……
雖然明清時期的海禁政策導致泉州港走向衰敗,但是海洋文明並未就此消亡。歷史上,泉州曾經圍繞海洋形成了兩組對立的軍事力量:先是以鄭芝龍為首的海盜和以俞大猷為代表的抗倭英雄,後是以鄭成功為首的明朝殘餘勢力和以施琅為代表的清朝海軍。兩組泉州人繼續在海洋上鬥爭,並留下各自輝煌的歷史篇章。泉州港的興衰,實為中國海洋文明發展歷史的一個縮影。透過這些繁華往事,我們對閉關鎖國將有進一步的反思,對開放有更深層次的感悟。
于古街小巷中漫步
站在北郊的清源山上俯瞰泉州城,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除了近處幾棟現代高樓外,整個市區渾然一體,紅豔豔的屋頂,高度相近的牆體,清晰可見的街道,以及古色古香的臨漳城門;不遠處,寬闊的晉江從城南穿過,奔向東邊遼闊的港灣;向東望,在幾座山頭掩映下,新的城市中心正在興起,屹立在海邊作為航標的宋代石塔隱約可見。能夠把一座古城保存得如此完好的,泉州之外,似乎也只有西安了。
尤為難得的是,整座城市老而不破,舊而不髒。2001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授予泉州“亞太地區遺產保護優秀獎”,可謂名至實歸。古城到處生機勃勃,無論是偏西北的西街,還是偏東南的青龍巷,抑或貫穿城市中心的中山路、塗門街,兩旁都開滿各式商店,間或穿插著一兩家特色小吃店。挑一條小巷子走進去,時常會有“驀然回首,又發現古跡一處”的驚喜。
不同的街巷會有不同的韻味。有時候,老街裏人丁興旺,各行各業競相亮相,讓人感覺仿佛走在一副活生生的《清明上河圖》之中;有時候,巷中清幽,除了零星守在家中的居民,只有自己一個遊客,心中不禁萌發出獨享一條古巷或者發現秘境的快意。更重要的是,閒庭信步中,大可體味“若無閒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的輕鬆與愉悅。
來源:微信公號“泉州市旅遊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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