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南陳氏之南雁情懷
又是甲申年。金秋十月,天高氣爽。南雁東洞仙甑岩旁,會文書院古樸肅穆。半畝庭院前,青石欄杆外,滿樹芙蓉依然盛開。碧溪相隔,仙姑洞瓊樓玉宇,宛如仙境。群峰環繞,一德一道,為南雁平添許多豐彩神韻。
這一天,平陽及蒼南陳氏宗親四十余人,齊聚會文書院。緬懷先賢經正、經邦草創會文書院,開平陽學統。隆重紀念南雁主人少文先生重修會文書院落成一百二十周年。
“雁山遙與白雲連,六十奇峰半倚天。”是經正、經邦五代陳德誠的《游南雁蕩山》詩句。早在一千餘年前,陳家即和南雁結下不解之緣。陳德誠是五代時人。高僧願齊在明王峰以鶴雁為伴,駐錫二十年,結茅其間。時德誠為後周和州節度使。後周亡,他棄官至橫陽,“樂南雁蕩山水之美遂家居焉。”時隆慶五年《平陽縣誌》忠臣篇有記載:“德誠公字尹善。父誨,仕南唐為建州節度使。後周裏德四年(西元九五七年)伐准南,誠引兵赴援有功授和州刺史。唐亡,棄官家平陽。宋淳化間(西元九九○~九九四年)起兵部討蜀李順戰歿,殿中丞陳克為立祠,四川安撫鄭剛申奏賜廟額曰忠順侯”。德誠在蜀戰死後,後人在南雁立忠佑寺祭祀。南雁蕩山志記載:“陳德誠祠,建於崇建教庵左廡,祀忠順侯陳德誠,以其有開山之功也。”時間過了二百多年,林景熙的詩友鄭朴翁還寫過一首《題忠佑寺》詩:“平蜀曾成汗血功,為何廟食此山中。生前許國心無負,死後崇詞報亦隆。錢庫輸資知善施,金戈挽日見英雄。遊人欲問當時事,零落殘碑即景鐘。”可見,宋末元初時,儘管是“零落殘碑”,忠祠還是有亦可尋,使人憑弔!
陳德誠為南北朝時陳朝皇帝陳後主叔寶後裔。德誠五傳,出了經正、經邦、經一、經德、經郛兄弟,可謂文曲星下凡,為平陽帶來文運。當時平陽地處偏遠,自西晉建縣迄唐末,遠離中原,文風不振,人物漫無可考。五代時學校荒廢,宋初八十年又未興學。宋神宗熙寧年間王安石變法,京師太學生名額大增,溫州學子周行己、許景衡等“元豐九先生”入太學,接受洛學。在此影響下,經正、經邦諸兄弟和永嘉鮑若雨等莫伊洛之學,千里迢迢,師承程頤,成為程門高足弟子。《程氏遺書》和《程氏外書》記有經正、經邦與程頤的問答二十多條,成為程門中比較知名的學者、學成之時,正當新黨執政,禁錮洛學。陳氏兄弟回返南雁,結廬三間,作為讀書之處,設會文書院教授生徒。晚清大儒孫衣言曾言:“吾溫既僻在海濱,平陽又下邑。而學之初興、陳氏兄弟能與諸先生不遠千里學於北方,得大儒為依歸,平陽之學由興焉。”清初著名學者全祖望曾言:“平陽學統始于陳氏先生兄弟,成于徐忠文公宏父(徐誼)”。經正、經邦兄弟著作失傳,但他們的學術活動對南宋永嘉學派中的徐誼之學起過重要的影響。特別是會文書院開辦以後,聲名鵲起,平陽讀書風氣漸成時尚。到南宋時,會文書院依然書聲不斷。繼辦于南雁附近的還有聚奎、富覽、棣萼等書院。陳氏後裔陳良翰、陳端彥諸名土,與一代名儒大理學家朱熹交往。朱熹本人是程頤三傳弟子,對南雁會文書院慕名已久。南宋慶元已末(西元一一九九年)朱熹途經平陽,為宣和三年進士陳彥才詩題跋,拜訪知交淳熙八年進士林拱辰樹賢蓋竹府弟、又在陳良翰等生徒陪同下尋訪會文書院並題額。經正經邦兄弟引進中原文化,在南雁廣開壇席,幾代人之內,改變了平陽文風不振、人才萎蘼狀況。南宋時,平陽即有小鄒魯之稱。文風大盛,科舉輩出。據民國《平陽縣誌》統計,南宋時平陽登文武進士六百零八人,其中狀元及第十一人。正如宋恕在《重修會文書院序》中所言:“吾邑宋時文學稱盛,陳先生兄弟受業河洛之門,歸築書院雁山中,大昌厥學,和者紛起,而科名亦振,有一科至二十余進士考,何其盛也。”
星移鬥換,歲月剝蝕。又過二百餘年,元時平陽學者史伯璿寫了《過會文書院》,感慨“門楣底事荒涼易,枯壁寒蟬噪落暉”。經元、明兩代至清光緒初年,當時平陽知名湯肇熙所看到的會文書院,已是“株牧之場,唯燕麥旭葵,動搖春風爾”。湯肇熙是江西萬載縣人。光緒八年(一八八二)任平陽知縣,提倡文教,以平陽科名寂寂為優,于城南建文明塔。而溪陳族實業家少文先生知悉,十分感慨,認為家鄉沒有書院,恥莫大焉。提出會文書院遺址仍在、何不重建!乃倡損集資,開闢草莽,在原有木結構三間小屋的基礎上,重建木結構房五間。其建築為抬梁穿鬥混合式結構、重簷歇山頂,坐東南朝西北,左有回廊,右有平屋三間。整個建築於光緒十年(一八八四平)甲申春完成。為慶賀書院落成。湯知縣除寫了《重修平陽會文書院記》、《勸捐會文書院膏火田啟》又慨然題寫“高山仰止”匾額,至今高懸會文書院樓中堂。
會文書院重修一百二十周年紀念會設在會文書院東側茶室裏。縣人大副主任陳紹者、縣政協副主席陳建初、蒼南陳超先生等宗親先後致詞。少文先生嫡曾孫陳正輝先生介紹重修公文書院始末。電視臺記者進行錄相。合影留念後,大家遊覽書院,瞻仰祖風。書院裏眾多名人題額、撰聯、碑刻,凝聚了深厚的人文沉澱。在書院二樓中堂上,知縣湯肇熙的題匾“高山仰止”四字遒勁有力,格外醒目。此外堂側刻有兩聯:“理學千年景行行止,名山一席春風風人”和“名在元豐九先生而外,學得伊洛兩夫子之傳”,都是湯知縣所書。還有一聯是里安清侍讀學士,孫依言之弟孫鏘鳴撰寫:“兩雁並靈區,百廿峰中無此壇席;二程傳法脈,一千載後重與討論“。前聯的意思是:南北雁並列,而北雁百廿峰中沒有會文書院”這洋的壇席,因此南雁尚勝一籌。轉出山門,東洞之上,書院門口,是孫依言題與的“會文書院”匾額和“伊洛微言持敬始,永嘉前輩讀書多”的著名門聯,臉多人口。“伊洛微言”是指洛學精之言,“持敬始”是理學修養方法,宣導涵養須用“敬”。這副門聯原是《題會文書院》詩的兩句頸聯。詩的全文是:“兄弟同時奮薜蘿,北方千里就磨磋。遂為浙學斯文在,直到橫陽士尚峨。伊洛微言持敬始,永嘉前輩讀書多。荊榛重辟宗風遠,莫但比鄰聽酒歌。”此詩刻在山門前的石碑上,前有序言:“少文賢弟重開會文書院,為鄉人士讀書之地,其志甚美,平陽之學其再盛乎。”孫依言先生極力稱頌陳氏兄弟,也讚賞少文先生宗風重辟,造福後人。山門斜對面是少文先生在華表峰洞中後又重修的“棣萼世輝樓”。一副青石門聯是清末傑出啟蒙思想家、維新鉅子、邑人宋恕所書。上聯為“不分新舊惟求益”,主張“守正不守舊,求是亦求新”;下聯是“兼愛自他所謂公”,反對利己主義,主張恕道。整個對聯照《宋恕集》編纂者胡珠先生所說。反映了宋恕對中西文化碰撞後的基本態度,洋溢著哲理,至今熠熠生輝。這副石聯是來應少文要求題寫,於一九○九年在里安刻石海運送至南雁。早在少文重修會文書院的前二年即1882年,宋恕就隨岳父孫鏘鳴應少文之邀暢遊南雁。時年二十一歲,英年氣盛,“賦詩二百章”,其中有《贈別陳少文》七律一首。自此延續數十年友情。一八八四年春會文書院重修建成,少文請宋恕撰寫《重建會文書院序》,洋洋大文,凡二千七百餘字。“極論書院之初意與斯舉之可嘉”。外伯舅孫衣言讀後評雲:氣清筆健,具此天分,可與言文”。後來又縮寫成1000餘字的《重建會文書院記》。現《序》、《記》二篇均收入二卷本《宋恕集》。
少文先生重建會文書院、新建棣萼世輝樓,還為書院征置圖書數萬冊,延聘名師講授經史,募田百餘畝為膏火之資。會文書院的復興,為振興鄉邦文化打下良好基礎,直接促使平陽在上世紀培育出了如陳嶸、蘇步青、蘇淵霍等國內一流人才。少文先生被人推譽為南雁主人。關愛南雁、光大祖風的其實何止是一個陳少文。少文族侄景山先生,對南雁建設彈心竭力,不遜族叔。在會文書院前我們看到的又一塊石碑,名為《南雁山東洞改築石路記》。碑文記載:“景生性愛山水,常獨往來山中,以自樂。君五十初度,同人欲為壽,君固辭。言東洞梯級而升,路險難行。欲出資改築以此為自壽。”除築東洞磴道,還雇人掌管會文書院花壇。又辟雲關新路,造現山亭,建愛晚亭,創辦碧溪義渡。以後又有南雁坎頭陳族出了陳振椒、陳鋒民兩先生,同樣為南雁塔光。陳振椒先生任過會文書院“山長”即負責人。光緒三十年(西元一九○四年)偕劉紹寬先生一起赴日本考察新學。民國元年在坎頭創建懷新高等小學(南雁中心小學前身),培養了著名林業學家陳嶸、平陽最早的共產黨員施味辛等一批人才。一九四二年在抗戰時期,陳鋒民在會文書院籌辦戰時初級中學補習學校,即平陽二中前身,為北港地區的教育文化發展作出巨大貢獻。在會文書院前,還刻有一碑,記載平陽企業家翁榮熙先生于一九九四年捐資十萬元,幫助再次修復會文書院。翁先生已經作古,對於翁先生的義舉,我們同樣表示敬意。
南雁的山光水色裏,曾經留下蘇步青教授深深的足跡。他也曾寫過一首《詠會文書院》詩:“華表雙峰下,會文一院孤。灘聲留過雁,樓影落晴湖。橫笛人何在,飛雲看欲無。上方鐘馨晚,煙樹擁仙姑”。宋恕在《重建會文書院記》中最後引曾於曰:“君子以文會友,以友輔仁。”深情寄言:“諸君勉之矣!南雁山奇而水清,鬱久必發。其將有出類拔萃以竟陳先生未成之志者乎?”我們相信,珍惜南雁,愛護南雁,南雁的山水將變得更加美麗。積之也厚,其發也大,宋恕的期待,必將進一步成為現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