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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路軍為何槍斃陳國輝
陳國輝（1898--1932年）別號耀臣，小名陳五，又因其臉部有天花麻斑稱貓五（福建方言貓，麻音近），南安九都西頭村人。民國三年，適詩山海外歸僑吳瑞玉在晉江策劃反袁運動，陳國輝參加，失敗後，陳收集殘部，以南安九都一帶為巢穴，自樹一幟，從此走上民軍之路。然而，在其民軍生涯中，陳國輝屢受收編，先後曾投靠許卓然、李厚基、許崇智、張貞、何應欽、方聲濤等人，參加過北洋軍、北伐軍、靖國軍、護法軍、討賊軍、省防軍，由一名勤務兵逐漸升至國民黨中將旅長。處在風雲突變，軍閥割據統治的當時，陳國輝也在其轄區內實施一套政治經濟軍事教育措施，實行了軍閥土匪性質的統治。包括：創立捐稅，擄人綁票，敲詐勒索，殺人搶劫，瀆職殃民，為泉州地區民眾的生命財產帶來了巨大的傷害。但是，陳國輝在無惡不作的同時也在泉州、南安、永春、龍岩地區修路築橋，發展鄉鎮交通，建造輪船碼頭，修建街道公園，發展教育事業，創立學校圖書館，舉辦學校運動會，以標榜自己的功德。不過陳國輝的這些業績都是以剝奪當地民眾和華僑的勞動財富為基礎的，直到1932年十九路軍入閩，才被省府綏靖公署以“橫徵暴斂，擅創私稅，勒種罌粟，屠殺焚村，摧殘黨務，擁兵抗命”等為罪名，“依陸海空軍刑法，齊條規定，合併論罪”，①於1932年12月27日將其槍斃。陳國輝之死，有其深刻的歷史根源，決非偶然。從判處陳的罪刑中，可以看出十九路軍槍斃陳國輝是出於三方面考慮的。
一、華僑控訴
長期以來，華僑對陳國輝“啣之甚深”，具體說來，引起華僑公訴的原因主要有二：
（一）陳國輝對華僑的派款綁票。陳國輝初為民軍時，主要是以南安九都一帶為活動範圍，然後擴大到鄰鎮詩山、金淘、碼頭、“按此三鎮為南安精華之地，而華僑眷屬居此特多，故抽派餉糧殊易著手”。②針對僑戶情況，陳國輝發放“烏單”，即向殷富僑戶派款，僑戶接到烏單後，不但不敢抗拒，亦不敢聲張，只得秘密央人說情減輕，候議定數目，就要按約定日期把款交清。而當時替人向匪說情的人，都系地方上的土紳、土劣之輩，稱為“土匪公親”，專替人與匪交接，從中漁利。被派“烏單”的僑戶苟不托人說項，或托公親議定款數後不能如期交清者，立即被匪綁架。被綁之後，索取更加苛刻，不但要加罰款，還要遭受其他種種敲詐。③
1930年底，永春華僑章江模從新加坡帶了些錢回來蓋房子，即被以“新厝捐”未納為由，被陳國輝部屬抓走，章妻趕緊往陳妻蔡瑞棠處送去銀元一千，但蔡要求非三千不可，章妻只好變賣家產，費了近兩年時間才把款籌齊。④另外，陳國輝還巧立名目，榨取華僑財富，如在永春，陳借修雲龍橋為名義，強迫華僑捐資七萬元。⑤
（二）陳國輝侮辱僑眷、殘害華僑。陳國輝離開九都時，逢原配妻子去逝，父續娶了永春黃汝娟為妻。不久，陳國輝又霸佔碼頭康安村僑商陳珠明之養女呂罕娘，強娶深垵鄉僑眷葉秀蓮，再娶菲律賓僑商黃貞茂妻子蔡瑞棠。上行下效，其部下彭棠也強佔了華僑戴金華的媳婦陳碧霞為妻。⑥陳國輝在南安統治期間，不但掠奪華僑的財富，而且視華僑的生命如草芥，給華僑及其家屬的生命帶來極大的威脅，迫使許多華僑舉家南移，深感報國無門。其中，陳部葉祖儀在泉州殘殺馬來亞華僑領袖林理紹一案更是令人髮指。
陳國輝及其部屬倒行逆施的匪跡，引起了海外華僑的普遍不滿，控訴一事勢在必行。為了解除民害，安定鄉里秩序，海外華僑團體及個人紛紛出名狀告陳國輝，希望引起國民黨政府的重視。這些海外僑團中，以菲律賓華僑李清泉先生領導的中華商會等團體的控訴最為強烈。1931年，中華商會通電國民黨福建省政府，呼籲“陳國輝曆在南、永、德、安一帶荼毒生靈，罪案如山。近駐晉惠，勒派搶劫，怨聲載道，又敢包庇種煙。陳國輝部在南、永、德、安焚殺擄掠，瘡痍未複，連日縱兵搶劫為要脅，並在官橋、溪尾、大宇、河市各處包庇種煙，以激騙地方騷動，民情皇急。”⑦
3月，該僑團向國民黨中央政府監察院控告陳國輝危害僑鄉，迫害歸僑僑眷的罪行。1932年
6月，又分別向國民黨中央政府和十九路軍控告陳國輝危害閩南僑鄉的罪行。除此之外，1932年
2月，香港商會莊成宗等閩同鄉聯合各地僑團在港召開“福建海內外民眾團體代表聯席會議”，提案近百件，總的要求十九路軍消除福建地方惡勢力。其中，對陳國輝的提案最多。⑧可見，南洋華僑控訴陳國輝的涵電如雪片飛至閩省十九路軍處。關於十九路軍對華僑控訴的重視，拙見有二：
其一，上海淞滬抗戰期間，十九路軍曾受閩僑的物質支助。這一點就無需再贅述了。
其二，將來“治閩”，十九路軍希望能夠繼續得到閩僑的支持。
十九路軍移閩，“蔡廷鍇等人想利用十九路軍在華僑中的威望，募得大量資金，把福建省建設成為‘模範省’，然後相機開回廣東”。⑨積極聯絡華僑，處理華僑事務，便成為十九路軍在閩的重要活動，對華僑的控訴當然不能等閒視之。
為爭取海外華僑的支持，並給華僑控訴有一個滿意的交代，十九路軍勢必除掉陳國輝。
二、民憤沸揚
自1927年陳國輝進駐龍岩至1932年被斃期間，陳在泉州、永春、龍岩一帶犯下了滔天罪行，使當地民眾的生命和財產遭到巨大的損失，激起了民憤。其暴行具體有：
第一，大規模的洗劫鎮壓運動，草菅人命，禍及無辜百姓。首先，陳國輝及其部屬殘酷鎮壓民眾的抗捐運動。1932年
3月，陳部二百多名士兵借“認捐”為名，進駐惠安三朱村，士兵一進村就劈門破戶，肆行搶劫群眾財產，如溪墘村朱家被搶去財產共計二千元，朱二春家被敲剝千餘元，並釀成“三朱事件”，經過了
3月16日一天的血戰，抗捐群眾張有財等三人受傷，頂坑內陳其昭兄弟倆被抓進匪巢，陳匪慘無人道地施以酷刑，先斷其指，放在臼中搗爛，然後用大刀剖開腹腔，取出內臟裝在甕中，屍體砍為四段，用牛奶袋分裝，丟放在屋中各處，其罪惡手段慘絕人寰。
4月27日，陳部施德城攻佔後張、前黃、前燒、三朱等村，沿途燒殺擄掠，十室九空，殺害無辜群眾四人。⑩另外，1930年4、5月間陳國輝在永春吾峰湖洋慘酷鎮壓人民運動，並搶去民眾的牲畜、糧食等財物不計其數。同時，在其勢力發展時期，積極排除異己勢力，視人命如草芥。如，陳國輝曾將龍岩縣党部指導員陳雪琴殺死，原因是陳雪琴敢於公開揭露陳國輝的罪行。
第二，陳國輝掠人勒索，巧立名目，徵收百稅，大肆搜刮民脂民膏，民眾怨聲載道。鎮壓吾峰暴動中，數百名無辜百姓被擄押送縣城後又對其進行勒贖。如東村張信忠和水源村張順候都被陳匪勒索一千銀元。其餘的也要銀元數百元才能贖回。血洗湖洋時，前後被擄數百人也是勒索後才行釋放的。再如，陳部營長吳晉源於光天化日下綁架泉州商人王燦。王的家屬十分駭怕，四處央託人情，花了好幾萬元，才把人贖出來。為了最大限度地剝奪民眾的財富，陳國輝還巧立名目，實行“無物不要稅，只有屁無捐”政策。如，1932年
2月，省府調令陳國輝部駐往莆仙一帶，陳國輝駐永春一部在開拔起程之際，勒令五裏街商民即繳開拔費七千元，城區商民繳三千元。⑿不但如此，陳國輝還無視國民黨政令，私自創立捐稅，旨在“無物無事不需納捐”，其中以鴉片捐為最大宗，陳國輝每年在其轄區南安、永春、安溪、惠安等地收有鴉片捐達四，五百萬元。除鴉片捐外，還有三十幾種捐稅，諸如：“剿共捐”、新厝捐、橋樑捐、迷信捐、募兵捐、拆城捐、建築縣署捐、鴉片公賣捐、竹木捐、地瓜苗捐、豬仔捐、灶捐、煙燈捐、地丁附加捐、無線電費、運動會費、香楮捐、私造印花票捐、茶捐、飛機場捐、紙捐、棺材捐、家釀捐、果樹捐、百貨捐、瓦窯捐、建築監獄捐、飛機捐、加收屠宰捐、常月捐、石灰捐、雞鴨卵捐、豬母捐、道釋捐、修路捐、宣傳費、門牌捐、礦務學校費、特別給養捐、菇筍捐、嫁娶捐、賈鋪捐、消遣捐等等。⒀
三、陳國輝部眾佔據了興泉
1930年以後，陳國輝的勢力由泉州逐漸擴展到莆田仙遊一帶。適處福建的沿海要地，又是福廈路的中心地段，為十九路軍的“咽喉”，對十九路軍治閩成功與否有著極為重要的影響。除掉陳國輝，佔有泉州仙遊一帶，刻不容緩。首先，該地區經濟相對繁榮。泉州仙遊一帶相對地多山少，土地肥沃，人口眾多，而且民眾辛勤耕種，物產豐富，加上華僑眾多，對家鄉的投資甚為大力。同時，該地區交通運輸事業發達，海陸兩線運輸四通八達，經濟顯得較為繁榮。十九路軍將該地區占為已有，既可以作為根據地，鞏固在閩的統治，又可以收捐收稅，緩和當前的財政危機。其次，從長遠考慮，十九路軍有必要佔據泉州莆仙地區。福州，是當時的省府，很顯然，以廣東人為主的十九路軍只能把總部設在福州。就當時形勢而言，十九路軍沒有正式的海軍艦隊，海道入粵是行不通的，由榕至粵的捷徑只有經福清、莆田、仙遊、泉州、廈門、漳州入粵，而陳國輝盤踞的地區恰為十九路軍相機開回廣東的必經中段，為防萬一，佔有該地區是十九路軍入閩後配合消滅地方勢力所必需做的另一件事。最後，軍事上的要求，是十九路軍除掉陳國輝最重要的原因。其一，陳部的轄區將十九路軍各部分隔開。1932年，十九路軍主要是由海道分批入閩，其中，六十一師毛維壽部八千餘人抵駐泉州，六十師駐紮在漳州，七十八師和總部則駐進福清、福州。從地理位置上看，陳國輝的轄區恰恰將十九路軍的六十、六十一師和七十八師及總部分離開，無形中，使十九路軍的統一戰鬥力遭到嚴重的削弱；同時，陳國輝大部系土匪出身，兇悍成性，隨著地盤的日縮，軍餉攤派日感困難，軍心波動，頗有抗拒之意，這對十九路軍難免產生顧忌。關鍵是，陳國輝的部眾遠多出十九路軍駐泉的部眾。其二，陳國輝強大的軍事實力對十九路軍構成嚴重的威脅。十九路軍入閩後，不是很受福建地方勢力的歡迎。但是，以十九路軍的聲望和軍事力量，許多民軍是不敢公開反對的，可是部分民軍擁有強大的軍事實力卻是十九路軍所不能容忍的。經過數年的發展，陳國輝部眾越來越強大，在當時閩省的幾支民軍中，陳部算是一支軍備齊全，強悍善戰的隊伍，成了福建地方軍閥勢力對抗十九路軍的主要力量。1932年，陳國輝以省防軍第一混成旅旅長兼永德安南警備司令，下轄晉江、南安、惠安、永春、安溪等八縣。後圍剿泉州高為國有功，晉升為中將，時部眾有萬餘人。俗話說：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治閩過程中，十九路軍自然不會願意有一股具備如此強大威脅性的實力存在的。而解除威脅的唯一辦法就是除掉陳國輝，消滅陳部勢力。
綜上所述，雖然陳國輝出身於農民階級，但終究未能堅持立場，體現階級的本性。相反卻走上土匪、官僚、軍閥的道路，其種種行徑，更是同廣大勞苦民眾的意願相背道而馳的，是為歷史所不能容忍的。
注釋：
①《江聲報》1932年12月27日。
②無名氏著《福建三十年來省政暨民軍嬗變紀略》。
③楊汝島《福建陳國輝紀實》，《近代史資料》七十輯。
④⑤⑾顏有錐《陳國輝禍永記》，《永春文史資料》1983年第1期。
⑥《民軍陳國輝》，《南安文史資料》第2輯。
⑦《福建民國日報》1931年2月14日。
⑧秦望山《陳國輝暨舊部與十九路軍的關係》，《福建文史資料》第3輯。
⑨陳碧笙《我所想起關於“閩變”的幾件事》，《福建文史資料》第1輯。
⑩中共惠安縣党辦《惠北抗捐史略》。
⑿《江聲報》1932年9月1日。
⒀《江聲報》1932年8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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