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滿故事的永春舊街《二》
2013-05-20
街改前的太平街 (李廣斌供圖)
背後榮光--太平街
東平鎮太平街始建於1924年,當地人稱之為“新街”,與曾經的官道“舊街”對稱。歷經20世紀90年代的規劃大建設和最近幾年的小城鎮建設,曾經名氣很大的太平街已經沒有絲毫老街的痕跡了。不過,當記者走訪該街時,卻意外發現了隱藏在其背後的榮光。
消失的太平街
“從這裏開始就是以前所說的太平街了。我們本地老百姓更常稱之為店口街。”擔任該鎮個協主席多年的李錦義指著信用社門口的巷子說,“這條巷是後來才開通的。從這裏往上
200多米就是民國時期的集市,那時街面寬
12~13米,兩旁密密麻麻的大概有幾十口店面。”“何方”藥店、“協裕”食雜、“振大”書店都曾是享譽一方的大商號,此外,染紙、碾米、釀酒、醬油坊、豆腐坊、打鐵鋪等等都曾在這條老街上留有身影留下記憶。
李錦義說,“何方”潘老闆是個很特別的人,他既開藥店又開棺材鋪。當時人們常開玩笑問潘老闆是希望自家藥店的藥靈還是不靈?靈呢,棺材鋪沒了生意;不靈呢,藥店沒了生意。真難啊。不過不管怎樣,這號店影響之大大到為當地留下了一個土名“何方角”。而“協裕”食雜的生意甚至做了幾代人,眼下他的後輩還在面目全新的太平街上做著祖傳的食雜生意呢。
“如果是離開東平二十年以上的鄉親,一定會認不出現在的這條街了。”老李指著太平街西面樓房林立的“坑尾角落”說,“90年代以前這一片都是深田。50年代還曾被填平用於駐軍。”
與“新街”太平街相望的是有
800多年歷史的官道舊街。“從宋代開始這條道就是官道。”李錦義說。這條舊街因不當道而沒有被開發重建,卻也因此為後人留下了歷史的影蹤。
世德流光坊
步入約一米寬的鵝卵石官道,一座古老的石牌坊躍現在眼前。“世德流光”四個大字赫然可見。聽說這是整個泉州市僅存的兩座這般規模的石坊之一。
建於1606年的這座淹沒在尋常百姓房前屋後的花崗岩“世德流光坊”,高8.5米,寬3米。“這石坊是明朝萬曆年間,朝廷為旌表太僕寺卿李開芳、太常寺卿李開藻一家三代而建的。”正路過的一位村民指著已經看不清晰的牌坊上方的刻字說,“李開芳兄弟對國家貢獻很大,才能得到皇帝嘉獎。”據悉,該石坊原本有三間五樓,單簷歇山頂加兩坯,可惜現在已經不完整了。二樓有隸書“世德流光”,背面中書“天恩洊錫”(“洊”為連續之意,“錫”通“賜”)。據此看來,李氏兄弟定還曾獲得過其他旌表。
為此,記者走訪了曾經在縣文化館工作的退休老人李鴻恩。李鴻恩拿出一摞資料,仔細翻閱才知道原來李開芳、李開藻一家祖孫三代屢受天恩。李家三修《族譜.卷四》裏載有誥敕十二軸,其中有十一軸屬其祖孫三代。
“李陽初有兩個兒子李應元、李應辰,應元傳開芳、開芬兄弟倆,而開澡是應辰的兒子。孫輩有李曾震、曾琳。”李鴻恩說,“祖孫三代都做了很多好事,買粟賑災、修橋造路、築陂灌溉、興辦學堂等等,所以屢獲朝廷表彰。原本,石坊頂層還有塊上書‘恩榮’的聖旨牌,可惜已丟失。”
世德流光坊
嶺上驛鋪--劇頭鋪街
劇頭鋪街
往昔的車水馬龍
站在吾峰鎮劇頭鋪街那株不知多少歲的老榕樹下,一絲不解湧上心頭:只容得摩托車經過的這條鵝卵石街,真的曾經車水馬龍?“以前,這條街可熱鬧了。很多商旅會在這裏打尖或住店。”記者的這絲不解,引來街上的老住戶很多“聲討”。原來,這裏曾是永春、德化、大田三縣重要交通站點,南來北往的商人都會在這裏歇歇腳,吃個點心,甚至過上一夜。《永春縣誌》載,“民國前期,往來於永、德、大的旅客、商販皆步行,這裏是客商中途重要的停歇點,客棧、飯店、點心攤生意興隆。”據傳,在唐朝,這條古街就得到開發,到宋朝已非常繁榮。
“三、四十年前,我挑著60多斤的芭樂,就是沿著這條路一直走到德化去做買賣。”80歲的張桂洋得意洋洋地談起腳下的古街,“從這裏到德化有兩鋪路,得走
3個多小時。一個來回一趟買賣,賺個一塊多。呵呵呵……”老人家的笑聲在古老的鵝卵石上滑過,那是一代又一代人共同的記憶。老張口中的兩鋪路到底有多遠?據明末清初顧炎武的《日知錄.驛傳》:“今時十裏一鋪,設卒以遞公文。”
據《閩書》載:“(永春)西有大劇、小劇二嶺。州峻嶺殊多,而是嶺尤劇。”宋代(又說為明清時期)在大劇嶺南麓設驛鋪,故稱“劇頭鋪”(又稱“大劇鋪”),常稱鋪街。祖祖輩輩居住在鋪街的老裁縫施由鯉談起這條古道有那麼高的興致:“以前這條街上有人開點心店、有人開旅店,我們家也是做一點小生意,到我這輩當上了裁縫。”老施還指點曾經的老街比現在窄了一米多,20世紀70年代才拓寬,整條街長約300米,寬約2米左右,鵝卵石路面,兩旁店鋪為土木結構的小平屋或兩層小閣樓。
隨著元末明初五裏街許港(又作“苦港”)日漸繁盛,甚至成為“海上絲綢之路”之首站碼頭,鋪街更加興旺起來。“其實,以許港為起點的這條海上商道應稱‘陶瓷之路’比較貼切,因為主要的出海商品是陶瓷,只是‘絲綢之路’有名在先,我們只好沿用了。”關注“海絲”多年的老人林志恩說,“許港所在的這條溪舊時稱小溪仔,現在叫霞陵溪,距離介福、蘇坑、德化比較近,這幾個地方都盛產瓷器。當時就是靠人力挑運到吾峰鋪街歇歇腳,然後送到許港上船出海的。”
1930年永德公路通車後,這條街不再是客商的必經之路,鋪街也就逐漸蕭條。
夜宿劇頭鋪
王事賢勞只自嗤,一官今是五年期。
如何獨宿荒山夜,更擁寒衾聽子規。
這是南宋理學家朱熹夜宿劇頭鋪時所賦之《夜宿劇頭鋪》。幾百年後,永春知府鄭一崧將這首詩勒石,並蓋起八角形亭一座,亭額名“穀音”——取朱泗《穀音亭記》中“皎皎白駒,在彼空穀”和“跫然之音,與松濤竹韻悠悠長世”之意。亭左右柱懸鎦金木牌對聯:“此地空留幾行字,斯人一去七百年。”如今,穀音亭已無蹤影,那方高1.52米、寬0.59米、厚
0.1米的詩碑收存于永春文廟,額題篆體“先賢遺跡”四個大字,前題“朱子宿大劇鋪舊題”,落款“乾隆五十一年歲次丙午庚伏”、“桃源牧鄭一崧敬書勒石”。
南宋紹興25年(即1155年),剛剛卸任同安縣主簿的朱熹感慨壯志難酬,赴永春探友,夜宿大劇鋪。試想那一夜,年僅26歲的翩翩少年朱熹無眠:慨歎啊慨歎,當了
5年官卻一事無成;怎堪獨宿荒郊小店,夜漫漫兮,難眠,——連被子都這麼冷,連杜鵑鳥鳴都那麼無趣。於是就有了這首《夜宿劇頭鋪》。有人說朱熹正是在這一夜頓悟了“理一分殊”(即“理無小大,事有小大”)之真諦。此言虛實,不得而知。但,我們卻知道,朱子的這首七絕卻定與山川同壽。
七百年後,江蘇人鄭一崧出牧永春,對人文教育特有情感的他用勒石鐫刻的方式追懷先賢。永春是幸運的,鄭一崧在任七年,留下了幾多古跡幾多墨寶。除此詩碑之外,他還重建環翠亭,留墨“南海重來”于烏髻岩上、“篤信孝義”于橫口陳氏宗祠。
榕樹下橋頭街
舊貌新顏--丁字街
僅存的丁字街鋪面
貿易集散地
湖洋丁字街,又稱湖城街、汪城街,橫街跨湖城和玉柱兩村,豎街分列湖城與錦鳳二村,一橫一豎丁字成街。舊建路寬
6~9米,長 480米,店鋪
144間,一式為兩層土木結構,店面大多為磚砌的圓拱門。建成後,集市由原本的墟埕轉至丁字街。隨著歷史發展,到上世紀80年代,街上的鋪面大都改造為混合結構樓店,橫街東端向玉柱村延伸
200多米,豎街向南延伸
300多米。1996年街改,則幾乎改建為磚混四層新街。
看到記者拿著相機,裏面的人紛紛跑出來問是不是政府打算拆了這老樓重建。老劉家已經有四代人在這裏開金紙店了,“前輩會自己製作這些貨物,現在多從外地進貨了。”正吃著早飯的老劉熱情地問記者要不要來一碗,“這店面高兩米多,寬四米半,以前可是很漂亮的。可現在舊了。”
兩旁都已經是鋼筋水泥樓房,只有這麼顫悠悠的幾個老店鋪立在那裏,有些醜陋,有些可憐,卻也因著有它們才讓後人有幸能目睹百年前的老街身影。
“天妃宮”——正走著,抬頭突然看到一座小廟。難道這裏是供奉媽祖的廟宇嗎?媽祖是海神,湖洋並不靠海,是什麼情況呢?找到當地老人陳谷先一問,這才明白。原來,這座天妃宮又名淋田境,顧名思義,跟水田有關。老陳說,湖城大格一帶本是旱田,種植乾旱作物。後來,為了改種水稻,村民到莆田媽祖廟包來香火以祈雨,故而有了天妃宮。“天妃宮原建於墟埕內,李漢星建丁字街時,不知為何在現在天妃宮的地點有一堆紅土,因此就沒有人願意在那裏建房,李漢星就將墟埕的天妃宮遷來此地重建。”在舊址墟埕的天妃宮曾有拳師在那裏開館練武。所以當地有“天妃宮練武廟”之說。
說起這墟埕,在丁字街建成前,是湖洋最熱鬧的地方,除本地外,仙遊、德化、大田等地老百姓都會彙集這裏。“明清期間,在湖城城東南面積達十多畝地的墟埕是熱鬧的貿易集散地。
1923年,民軍李漢星在距離墟埕
200多米外建起丁字街。”陳谷先帶記者來到曾經的墟埕。眼前已經建滿了房子,只有依稀的小石路滿載往昔的點點滴滴。
如今,取代墟埕的這條丁字街也僅存14間老鋪面了。當然,這些老鋪面遲早也會消失,但這條街上,卻有一種手藝源遠流長了
400年。這就是聞名遐邇的湖洋手工面線。
湖洋面線
湖洋面線
關於湖洋面線,先來說段趣話。
很久很久以前,丁字街上有對老夫妻,一天他們倆吵嘴了,誰也不理誰。中午了,老公公很餓很餓,可是老婆婆氣呼呼地躺在床上就是不起來做飯。怎麼辦?突然,他靈機一動,心生一計。“煮點心吃咯,水開了。”老公公故意大聲說,“可是到底該先下米粉還是面線呢?肯定是先下米粉吧。”話音未落,老婆婆一骨碌爬起來,急聲大叫:“傻老頭,當然是先下面線。”兩人對視一笑,重歸於好。尋常百姓家的小故事大溫馨。
“湖洋人請旦,米粉插面線。”這話湖洋人耳熟能詳。它說的是湖洋人請人家美戲旦,用的就是米粉和面線一起煮,可見這獨有的吃法多麼讓人驕傲。不妨您也小試一下,記得先下面線哦。
在丁字街上,記者尋到一個面線家庭作坊。
“不難,很簡單,也就是拌、盤、抽、收而已。”已經做了二、三十年面線的老黃一邊忙著“抽”一邊輕描淡寫地說,淡淡的面線時隱時現,而這“簡單”的手藝到底有多簡單呢?
頭道工序是“拌”,即拌粉,簡單說就是和麵粉。經一番手攪拳戳,然後拆壁、種水,最後是剝皮,“拌時下一點點鹽是很重要的,可以讓面線更筋斗。”盤,是把和好的麵團切成小塊,搓、揉、拉伸為細長條,接著將它們盤成蚊香狀,先粗後細,“至少要盤四輪。”盤好之後,就開始“抽”。
“我現在就是在做‘抽’這道工序,把粗條抽成細條。”老黃說,這活不能急,急了線條就會不均勻影響賣相,而且容易斷,“畢竟它太弱了,一使勁肯定會斷。”老黃正將盤好的麵條有節奏地甩到兩根一頭被固定在牆上的長一米許的細竹竿上(也因此這道工序也被稱為“甩”)。一下兩下三下,橫截面有幾公分寬的面線條扭著腰肢從躺著的簸箕裏優雅地懸在竹竿上,懶懶地垂著,“得抽10多遍呐。”老黃嘴裏說著話,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手中的活。很快,竹竿纏滿了,他用雙手提起兩根竹竿的另一端,輕輕地將沉沉的面線抬起來懸掛到一個特製的巨大木桶裏,等待下一遍的“抽”,直到細細的面線成型然後拿到戶外晾乾。當然此時,天氣很重要了,太曬,面線幹得太快會太脆了,不好;下雨,那就更不用說,一天的功夫就白費了;只有陰天或許小太陽才是最好的,火候恰到好處,溫度恰到好處,這樣風乾的面線才能又柔又潤又韌。整個工作的最後一道工序就是“收”,也就是將曬好退涼後的面線收起了,一小褶一小褶包好,這樣才算大功告成。
“整個工序大概需要十多個小時,大小工序十幾道。手藝活就是這樣。”說這番話時,你真的很難聽出老黃的心情,或許就沒有特別的心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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