楹聯散話
《浪跡叢談》中散見聯話
焦山
初到邗上,知好即欲招游焦山。憶官蘇藩時,以開壩催漕諸役,蓋無歲不登金、焦。又于乙未年曾偕逢兒、暎兒信宿焦山松寥閣,備領山中勝事,輒為神往。或言焦山古名樵山,因漢處士焦光隱此,故名。羅茗香曰:“聞之江鄭堂藩言,樵字當作譙,不知其義何居?”餘曰:“杜佑《通典》載京口有譙山戍,《太平寰宇記》亦以譙山為戍海口之山。《嘉定鎮江府志》雲,江淹《焦山詩》舊本作譙山。是皆鄭堂所據。知北宋以前尚名譙山。譙有望遠之義,故戍樓名譙樓,戍山亦名譙山也。宋以後始以焦孝然之事附會之。孝然避兵娶婦於揚州,見《三國志》注。彼時孝然年尚幼,未必即有隱焦山被三詔之事。且孝然為魏以後人,蔡伯喈卒于漢末,在孝然之前,焦君之贊當別是一焦君,似蔡亦無為孝然作贊之事。但因孝然而名山,相傳已久,而古字之從譙,似我輩不可不知耳。”茗香甚以為然。焦山水晶庵中有長沙陳恪勤手書一聯雲:
“山月不隨江水去;
天風時送海濤來。”
《跋》雲:“此山中舊聯,不知為何人所作,今久無存,山僧數為吟誦,餘甚愛之,以屬對不甚工,或亦傳述之訛,因以‘江月’易作‘山月’、‘流水’易作‘江水’”云云。而自然庵中林少穆尚書亦書此聯,作“江月不隨流水去;天風直送海濤來。”《跋》雲:“此朱文公句。陳恪勤不審所出,易‘江月’為‘山月’、‘流水’為‘江水’,又誤以‘直’作‘時’,今重書以正之。”按,陳恪勤固以意輕改舊句,而少穆亦偶未審也。此宋趙忠定公汝愚同林擇之、姚宏甫遊吾鄉鼓山詩句,朱子喜之,為摘“天風海濤”四字,大書磨崖於屴崱峰頂。後人又為建天風海濤亭。今亭久圮而摩崖字猶存,此句亦長在人口,不知者遂誤以為朱子詩。今趙詩載《鼓山志》,厲樊榭《宋詩紀事》亦錄之,此聯以題鼓山固佳,今若移題焦山,則情景尤真切,故樂為辨之。記得水晶庵壁又有“入室果同水晶域,開門正對石公山”一聯,殊工雅,忘卻何人所題。石公山即象山,正與焦山相對也。又記得丁未夏余游焦山時,借庵詩僧猶健在,前一年是其八十誕辰,借庵索餘補贈聯句,時從遊者已停橈相待,乃手揮十四字與之,雲
“山中鶴壽不知紀;
世上詩聲早似雷”,
句雖未工,而意頗切。借庵稱謝不絕口,而餘則久忘之。今此聯尚懸海西庵壁,閱之如同隔世矣。
紅船
今大江來往之船,以雲台師巡撫江西時所制紅船為最穩且最速。嘉慶十八九年間始創為于滕王閣下,後各處皆仿造,人以為利。今湖北、安徽以迄大江南北,吾師所制之船隨在而有。船中小扁,多師所手題,有滄江虹、木蘭身、曲江舫、宗舫諸號。數十年來利濟行人,快如奔馬,開物成務之功偉矣。吾師嘗為餘述:在江右時,偶以事遣家丁回揚州,恰值風水順利,朝發南昌,暮抵瓜州。若非紅船,斷不能如此快速也。因制一聯懸于舟中雲:
“揚子江頭萬里浪;
滕王閣下一帆風。”
相府新舊門聯
雲台師舊宅在舊城之公道巷。自回祿後,始遷居新城南河下康山草堂之右。余于數年前初到揚州,即謁師於舊宅。巷口有石牌樓,大書“福壽庭”三字。大門口貼八字大聯雲:“三朝閣老;一代偉人。”時觀者多以為疑,謂師之枚卜在道光年間,何以有三朝閣老之稱,不知師於乾隆六十年九月已授內閣學士兼禮部侍郎,則閣老之稱由來已久。或又疑:“一代偉人”四字,頗嫌自誇,余初亦無以應之,後讀《雷塘庵主弟子記》,乃知師于嘉慶五年在浙江巡撫任內,奏陳籌海捕盜等因,曾奉有“顯親揚名,為國宣力,成一代偉人”之諭。此是敬錄天語,並非自誇也。後吾師亦微聞人言,遂於新宅大門改書雲:“三朝閣老;九省疆臣。”則更不招擬議矣。
按,王蘭泉先生《湖海詩傳》中,吾師詩下小傳有“年華正盛,嚮用方殷,加之以開物成務之功,進之以誠意正心之學,洵一代偉人”云云,似亦敬本褒嘉之語,而吾師究以為涉於自炫,故改書之。老臣謙抑之盛心,可以風矣。
太傅銜
雲台師以今年丙午鄉試重宴鹿鳴,大吏奏入,得優旨晉加太傅銜,並有“三赴鹿鳴”之望,榮寵極矣。按,吾師本以太子太保原銜越加七級而至太傅,如斯曠典,前此所未聞也。謹考本朝滿漢大臣生前乙太傅加銜者,如金文通之俊、洪文襄承疇、範文肅文程、鄂文端爾泰、曹文正振鏞、長文襄齡,不過六人。余如馬文穆齋、佟端純國綱、奉文勤寬、謝清義升、楊敏壯捷、顧文端八代、王文恭頊齡、張文端英、朱文端軾、錢文端陳群、蔡文恭新、董文恭誥,皆由身後贈太傅銜。其由太子太保越贈太傅者,則惟劉文正統勳一人。若吾師之躬逢其盛,其稽古之殊榮,科名之曠遇,宜邗江大夫士歡欣鼓舞,嘖嘖以為美談矣。余客居無以為賀,獻一聯雲:
“異數超七階,帝眷東山謝太傅;
嘉賓佇三肄,天留南國魯靈光。”
但求切不求工也。是年,江南副考官黃征三通副賛湯為吾師門下士,由金陵闈中寄聯相賀雲:
“鸞詔親褒,曆相三朝賢太傅;
鹿鳴重宴,同年一榜小門生。”
亦工不足而切有餘也。又山西平定州張石洲穆、以集杜句賀雲台師重宴鹿鳴加太傅銜,楹帖雲:
“從來謝太傅;
祗似魯諸生。”
師甚賞其巧切,而外人多不以為工。按,杜詩《奉觀嚴鄭公廳事岷山沱江畫圖》詩末聯雲:
“從來謝太傅,
邱壑道難忘。”
又《奉送郭中丞兼太僕卿充隴右節度使》詩中一聯雲:
“恥為齊說客,
祗似魯諸生。”
不稽其出典,不知其渾成也。雲台師有老妾劉恭人,即嫡配江夫人之媵也。師兩次斷弦,得其內助力為多。生子祜,登道光癸卯鄉薦,現官刑部山西司郎中。劉得四品恭人封典。女適吳,刺史公謹崧輔閣老子婦也。今歲七十壽辰,師許同人為之制錦稱觴,餘亦制一聯往祝,句雲:
“鹿宴沐恩濃,正及臣門膺曠典;
翟衣襄政久,更看子舍策清名。”
翌日,師親來謝步,並曰:“此番同人所贈聯軸頗多,惟閣下及右原所撰句最佳。”右原句雲:
“溫溫恭人,母以子貴;
潭潭相府,日引春長。”
先是右原以酒筵獻,吾師以手簡謝雲:“此席恰為煖壽而來,煖者溫也,所謂溫溫恭人是矣。”右原即因此製成聯句,莊重渾成,真可入餘聯話也歟。
廣廈
壬寅年,因避海警到揚州,借居流芳巷張松崖郡丞容園中者三閱月,水木之勝,甲于邗江。今歲重至揚州,則松崖已赴官袁浦,許小琴為卜居南河下之支氏空宅中。宅無園圃,而高梁廣廈,亦是邗江第一家。於逭暑為宜,而家人猶有苦熱者,因口占一律示之雲:
“借人廣廈樂棲遲,隨分都忘故土思。但舍高官何必隱,弗耽佳句易成詩。
縱橫鉛槧家人笑,脫略衣冠過客疑。只惜萬方同苦熱,清涼心地有何裨。”
嘗錄呈雲台師,謂末聯別出一意,必如此詩方非空作。適修林少穆中丞信,亦附呈此詩。中丞回信雲:“讀寄詩,甚羨甚愧,末二句尤覺深人無淺語耳。”此宅前廳最崇敞,璧星泉制軍、梁楚香撫軍過訪,皆訝餘財力之雄,而不知其為借居也。星泉曰:“雖是借居,然不可無一題扁,以紀一時鴻爪。”余擬題為“隨安室”,屬許珊林太守篆之。後進有大樓,兒輩亦請題扁,餘笑曰:“可署為‘見一樓’乎?”或請其說,餘曰:“‘
相逢盡道休官去,
林下何曾見一人。’
擬戲摘二字耳。”或曰:“此句究出何典?”餘曰:“此唐人詩也。韋丹寄靈徹雲:‘王事紛紛無暇日,浮生冉冉只如雲。巳為平子歸田計,五老岩前必共聞。’靈徹酬雲:
‘年老身閑無外事,麻衣草坐亦容身。
相逢盡道休官去或作好,林下何曾見一人。’”
客曰:“既有扁矣,可無聯乎?”余複戲集唐宋人句雲:
“即知遠客雖多事;
將謂偷閒學少年。”
客為囅然。
建隆寺
建隆寺本後周李招討重進舊宅,宋師入城,招討力不能支,合室自焚,因敕建為寺,即以建隆年號為名。近僧小支手輯《建隆寺志》,並繪《建隆寺圖》,征名流題詠。余次雲台師韻雲:“竹西講忠義,似梅香破臘。古寺抱冬心,千載不蕭颯。支公愛神駿,懷古如響答。冷緣與俗判,勝踐招我踏。闡幽合名流,好事仗老衲。咄哉淮海濁,鄙詞委塵劫。姜白石有《淮海濁》樂府,即詠李招討事,宋臣之言自應爾也珍茲圖志傳,敬佇香火接。隔鄰梅花嶺,貞風共獵獵。”時小支欲於寺中西偏募建李招討祠龕,征餘楹柱之語,余集唐劉兼、陸龜蒙詩句應之雲:
“萬疊雲山供遠恨;
一家煙雨是元功。”
近但雲湖都轉亦題一聯雲:
“宋史何妨稱叛宋;
周親畢竟欲存周。”
亦有味也。
桃花庵三賢祠
揚州名勝以平山堂為最著。平山堂詩以王荊公“一堂高視兩三州”一律為最佳。平山堂楹聯以伊墨卿太守“隔江諸山”十字為最壯。余于壬寅夏初來游,亦曾撰一聯雲:
“高視兩三州,何論二分月色;
曠觀八百載,難忘六一風流。”
謝椒石同年嘲之曰:“聯句實佳,然二十二字中用數目字多至七八,非古人所譏卜運算元乎?”餘笑置之。丙午年重至邗上,游桃花庵,登三賢祠堂,與黃石原比部、羅茗香茂才商撰楹帖,右原為雜舉《東坡志林》、《墨莊漫錄》、《避暑錄》事,為合擬一聯雲:
“四朵兆金甌,是二千石美談,不因五色書雲,誰識名流皆五馬;
萬花停玉局,惟六一堂如舊,若溯三賢諡典,合將祠額署三忠。”
時羅茗香亦擬一聯雲:
“勝地景芳徽,卅載三賢俱典郡;
同龕昭祀典,兩文一獻共稱忠。”
按,韓忠獻之守揚,在慶曆六年,歐陽文忠則在慶曆八年,距蘇文忠之元豐守揚時,恰三十餘年。此前後兩聯,俱見典雅,非不學人所能辦,當不讓李蘭卿獨步於前矣。李蘭卿舊聯有“諡並稱忠”語,故即其意而衍之因用前連署餘名,以後連署恭兒名,懸之壁間,而疏其緣起於此。越日,茗香又擬一聯雲:
“楊柳拂堤塍,追溯前徽,于宋曆仁神兩世;
桃花遍祠宇,傳來美諡,至今合文獻三忠。”
亦佳制也。
水倉
揚州城內街巷,多設水倉,其法甚善,他郡縣所宜仿行也。相傳乾隆五十九年四月,新城多子街一帶不戒於火,每延燒徹晝夜。有餘觀德者,人頗豪俠,視而憫之,因創設水倉。其地在人煙稠密、距河稍遠之區,買屋基一所,前設門楹,中為大院,置水缸百十隻,滿貯以水。複置水桶百十隻,兼設水龍一二具,揚州俗語謂之水炮。設有左近報火者,汲桶可以立集,炮夫可以即行。孫春洲為作門聯雲:
“事有備以無患;
門雖設而常關。”
余嘗過皮市街,見有廣濟水倉,門上勒石扁,安極佳,詢之,則鮑崇城所作也。字體極得誠懸法,因增其名入《隨安室書錄》中。羅茗香雲:“水倉門聯原本出句系‘井用汲以受福’,後始改‘事有備以無患’。”餘又改為“事前定則不跲”。又別擬一聯雲:
“玉瓚何煩禪灶讓;
金蓮永免祝融災。”
近日各衢路增設愈多,章程愈密,可謂法良意美。
少穆尚書贈聯
三兒恭辰五上公車,依然故我。近緣福州舊宅不能安居,奉餘出遊,並悉索敝賦,納資作郡大夫,指省浙江,以便迎養,非得已也。時陝甘捐輸之事,少穆尚書主之,餘作手函懇其照拂,捐事已成,少穆複書相賀,中有“哲嗣以二千石洊登通顯,臺端以八十翁就養湖山”云云。余謝不敢當,而心豔其語,囑少穆就此演成長聯,將懸掛于武林寓齋,以為光寵。甫逾月,少穆果手制二十八字長聯見寄,並綴以長跋,詞翰雙美,感愧交並。時方輯錄楹聯餘話,得此又增一美談,不禁眉飛色舞也。句雲:
“曾從二千石起家,衣缽新傳賢子弟;
難得八十翁就養,湖山舊識老詩人。”
跋雲:“茝林中丞老前輩大人,自出守至開府,常往來吳越間。今忻嗣敬叔太守,又以一麾蒞浙,迎養公於西泠。公遊興仍豪,吟情更健,此行真與湖山重締夙緣矣。昨書來索楹帖,以則徐前書有‘二千石’、‘八十翁’對語,囑廣其意為長聯,並欲識其緣起。憶公昔曆封圻,距守郡時才一紀耳。今懸車數載後,複以兒郎作郡,就養於六橋、三竺間,此福幾生修得。若他日再見封圻之曆,承此衣缽之傳,豈不更為盛事?敬叔勉乎哉。道光丁未人日,同裏館侍生林則徐識於青門節署,時年六十有三。”
少穆由西域賜還後,先權陝甘總制,旋撫關中,綏輯番民,筦理捐務。公私具舉,歡頌載途,而不知其三年塞上開墾屯田,厥功尤偉。以逐臣而猶為民為國,豈複是尋常報稱之情。近雖因病陳情,行將感激複出,且聞已飭哲嗣楫之編修還朝供職,其為心存君國,實遠邇所同欽。適承公以長聯寄贈,不揣固陋,亦勉成數語報之,雖不足以揄揚盛美,而情往似贈,興來如答,亦聊紀一時翰墨緣也。句雲:
“麟閣待勞臣,最難西域生還,萬頃開荒成偉績;
鳳池詒令子,喜聽東山複起,一門濟美報清時。”
按,此聯書就緘寄關中,適公已擢移滇黔總制,未知得達與否,而公所惠寄之聯,則早已裝治完美,懸諸杭州三橋址新宅中,眾目快瞻,且膾炙人口矣。
雲台師壽聯
英夷之不犯揚州,京師士大夫以雲台閣老之居邗江比漢鄭康成之居高密,而以英夷比黃巾之保鄭公鄉也。逾年值八十壽辰,恭蒙賜壽,彭春農學士以楹聯寄賀雲:
“新恩又見臨裴野;
近事爭傳保鄭鄉”。
即指此事。
但都轉壽聯
英夷初犯邗江,揚郡人家已紛紛逃竄,賴但雲湖都轉竭力防堵,加意撫循,不一月即各安其居,揚人甚德之。值都轉九月誕辰,各制楹帖,以其致頌禱之忱。然語或過當,甚有以郭汾陽、李西平為比者,則擬於不倫矣。惟雲台師撰七字聯雲:
“菊花潭裏人同壽;
揚子江頭海不波。”
落落大方,恰如身分,不能不推為大手筆也。
俞陶泉都轉
閑與兩淮鹺商談歷任都轉之賢,以李秬軒為第一。鄒公眉觀察曰:“秬軒之清操亮節,誠不可階,然有守而兼有為者,終推平羅俞陶泉德淵一人而已。”憶陶文毅公擎理淮鹺之始,都轉屢不得其人,手書令餘切實舉薦。余即以陶泉應。蓋陶泉令長洲、守蘇州,實心實政,皆餘所目擊心儀者也。時陶泉方守金陵,聞信力辭。文毅以餘手書示之,陶泉語塞。聞陶泉初到揚時,運庫並無餘積,次年遂有三百萬之儲。此席擁東南財賦之雄,冠蓋往來,每多觖望,謗議叢興。自陶泉蒞任後,改弦更張,洗手奉職,而裒多益寡,稱物平施,亦無不各得分願者。惜其用心太苦,精力驟衰,位不稱才,年不副德,論者傷之。餘在蘭州藩署,忽接陶泉之訃,為之涕如綆縻。適其孤以急信懇余轉遞平羅,餘手揮一聯寄挽之雲:
“殫心力以報所知,一代長才出甘隴;
處脂膏而不自潤,千秋遺愛滿邗江。”
素聞賀耦庚督部言,陶泉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不謂邊陲乃有此人物。又言陶泉若長管淮鹺,可稱得人,惜地方上少一好手耳。此聯正隱括其意。今年在揚州,聞公眉觀察亦有一聯雲:
“敬以持己,恕以接物,一息尚存,此志不容少懈;
生不交利,死不屬子,九京可作,舍公其誰與歸。”
出語本朱子,對語本《檀弓》,則真足以傳陶泉矣。
睢工神
小住袁浦日,有一河員來謁,意氣軒昂,語言無忌,自言系由衡工投效,得官甚速,並述彼時有一對句雲:
“捷徑不在終南,河水洋洋,大有佳處;
補缺何須吏部,睢工袞袞,竟開便門。”
且言親在睢口工次目擊合龍時,實有神助顯應,眾目共睹,但不知此神何名耳。
《浪跡續談》中散見聯話
靈岩山館
過蘇州時,有客約余遊靈岩山館,余以前遊未暢,且欲考悉其顛末,因欣然孥舟前往。曆覽久之,蓋不過相隔十餘年,而門庭已大非昔比矣。按,山館即在靈岩山之陽西施洞下,乾隆四十八九年間,畢秋帆先生所購築,營造之工,亭台之侈,凡四、五年而始竣,計購值及工費不下十萬金。至五十四年三月,始將扁額懸掛其頭門,曰“靈岩山館”。聯雲:
“花草舊香溪,蔔兆千年如待我;
湖山新畫障,臥游終古定何年。”
皆先生自書,而語意淒惋,識者已慮其不能歌哭於斯矣。二門扁曰“鐘秀靈峰”。乃阿文成公書,聯雲:
“蓮嶂千重,此日已成雲出岫;
松風十裏,他年應待鶴歸巢。”
自此蟠曲而上,至禦書樓,皆長松夾路,有一門甚宏敞,上題“麗燭層霄”四大字,是嵇文恭公書。憶昔游時,是處樓上有楠木櫥一具,中奉御筆扁額“福”字及所賜書籍、字畫、法帖諸件,今俱無之。樓下刻紀恩詩及謝恩各疏稿,凡八石。由樓後折而東,有九曲廊,過廊為張太夫人祠。由祠而上,有小亭,曰“澄懷觀”。道左有三楹,曰“畫船雲壑”、“三面石壁”、“一削千仞”,其上即西施洞也。前有一池,水甚清冽,遊魚出沒可數,中一聯雲:
“香水濯雲根,奇石慣延采硯客;
畫廊垂月地,幽花曾照浣紗人。”
池上有精舍,曰“硯石山房”,則劉文清公書也。嘉慶四年九月,忽有旨查抄,以營兆地例不入官,故此園至今無恙。至嘉慶二十一年,始為虞山蔣相國後人所得。而先生自鎮撫陝西、河南、山東,總制兩湖,計二十餘年,平泉草木,終未一見。余前遊詩雲:
“靈岩亭館出煙霞,占盡中吳景物嘉。
聞說主人不曾到,邱山華屋可勝嗟。”
蓋紀其實也。近年輯《楹聯叢話》,前數聯均未及采,今始錄得,將補入《楹聯三話》,則此遊亦不虛矣。
繡穀
蘇州閶門內有繡谷園,余過吳門時,有以《繡穀送春圖卷》來售者,恐是仿本,且其值過昂,因置之。此園嘉慶中為吾鄉葉曉崖河帥所得,後歸余同年謝椒石觀察,又後歸王竹嶼都轉,葉、謝、王皆餘至好,往來最熟,今則不知何姓所居矣。按,此宅在國初為蔣氏舊業,偶於土中掘得“繡穀”二大字,作八分書,遂以名其園。園中亭榭無多,而位置有法,相傳為王石谷所修。康熙三十八年己卯,尤西堂、朱竹垞、張匠門、惠天牧、徐徵齋、蔣仙根諸名流,曾于此作送春會,王石谷、楊子鶴為之圖,時沈歸愚尚書年才二十七,居末座。乾隆二十四年,又有作後己卯送春會者,則以尚書為首座矣。先是蔣氏將售是宅,猶豫未決,卜於乩筆,判一聯雲:
“無可奈何花落去,
似曾相識燕歸來。”
而不解其義。迨歸葉氏,而上語應,後葉氏轉售于謝氏,謝又轉售于王氏,而對語亦應。一宅之遷流,悉有定數,亦奇矣哉!
郡署楹聯
郡署舊為建炎駐蹕之區,故制度崇宏,屋宇委屬,為兩浙十一郡署之冠。惟自外堂以至內廨,楹柱無一佳聯留題,豈以前官斯土者,皆不屑為此耶?自恭兒蒞任,始於東客廳中制一額,曰“節儉正直之堂”,而於楹柱書
“政惟求於民便,
事皆可與人言”
兩語。蓋余初出守荊州時,曾書此十二字於客座之旁,恭兒至今服膺不釋耳。既又欲制公堂聯語,考昔賢守郡者,以王右軍、謝康樂為最著,故縣中有王謝祠之建,此間山海要區,今昔情形頓異,有未可以王、謝之臥理概之者,餘令其隱括此意為之。越日,恭兒即以擬句呈雲:
“要地寄一麾,須常念海山深阻;
舊堂共千載,敢但希王謝風流。”
雖亦常語,而尚質實不浮,因即令其揭諸堂楹,以諗觀者。
英濟廟楹聯
溫州里安門,俗呼大南門,出城半裏許,有英濟廟,俗呼白馬廟。相傳神為昭明太子,既無舊碑可考,裏人亦無能詳其原委者。廟中有潘宗耀楹帖雲:
“白馬溯光儀,彩仗霓旌,尚振英風昭肸蚃;
黃麋談故事,仁漿義粟,長傳闓澤濟嗷鴻”
。跋雲:“英濟廟神靈最著,裏俗相傳梁昭明太子拯饑來此,時乘白馬,故又稱白馬廟”云云。按,《郡志》未載此事,前史亦無可征證,昭明何以能來溫拯饑,事屬茫昧。惟此聯尚非俗筆,適餘輯《楹聯三話》,到溫州旬餘日,偶入廟睹此,因附錄之。孫雨入學博雲:“《續雁蕩山志》載,臥雲禪師重建羅漢寺于谷內芙蓉峰下,劚地得古石碑,高二尺,闊一尺,文曰:‘昭明太子肇基,建號昭明禪寺,及造寶塔一所,以奠溫庥康盛者。大樑大通元年丁未歲上元志。’考《梁書》,太子統以中大通三年辛亥四月卒,始諡昭明,豈有五年之前,先有立號刻石之理,殊不可解。餘謂此碑必好事者所為。”若此碑果真,則是唐以前所遺,當為東甌第一貞石耳。程浩《雁蕩開山說》、李象坤《雁山志餘》並載此事,《樂清縣誌》已辯其誣。
永嘉忠義節孝祠楹聯
永嘉縣學之東偏,舊有忠義節孝祠,嘉慶初為颶風所圮,嘉慶末始重建。朱滄湄觀察文翰為碑記其事,又各為之楹聯。忠義祠雲:
“近聖人之居,容光必照;
遵海濱而處,明德惟馨。”
節孝祠雲:
“兒女盡能之,一點熱腸,三分血性;
家庭常事耳,察乎天地,通乎神明。”
餘皆錄入《楹聯三話》中。
江心寺門聯
孫雨人學博《永嘉聞見錄》雲:“江心寺外門舊有聯雲:
‘雲朝朝朝朝朝朝朝朝散,
潮長長長長長長長長消。’
旁署‘宋狀元梅溪王十朋書題’。餘謂此等似巧實拙,斷非梅溪手筆。即如聯意,亦止須‘雲朝朝朝散,潮長長長消’,何煩重疊至八字耶?”並引蔡葵圃之言曰:“題曰宋,曰狀元,本人斷無此款式,其為好事者假託無疑。”憶餘四十三年前到此,亦曾目擊此聯,以其費解,笑置之。旋裏後,乃知閩縣烏龍江之東山上羅星塔,舊有七字聯,不知何人所撰,其句雲:“朝朝朝朝朝朝夕,長長長長長長消。”過客皆不知所謂。相傳康熙中,有一道人到此,讀而喜之,眾請其說,道人笑曰:“此山為海潮來往之區,此聯出語第一、第二朝字上平聲,第三朝字下平聲,通作潮字,第四朝字下平聲,第五朝字上平聲,第六朝字又下平聲,凡下平聲者,皆應作潮字讀;對語第一、第二長字平聲,第三長字上聲,第四長字平聲,第五長字上聲,第六長字又是平聲,如此讀之,自不煩言而解,不過是言潮汐長消而已。”言訖,道人遂不見,或以為純陽現身也。按,此塔聯與寺聯字句互異,其為仙筆與否,不可知,而塔聯似較簡明有意趣,故余曾錄入《楹聯續話》中。學博言道光壬辰,風颶大作,此聯吹入江中,不知飄流何處。而余今冬重遊,則寺門仍有此聯,卻無前款,後題“章安蔡朝珂重錄”。
江心寺樓聯
江心寺樓上,楹帖甚多,余同年李芝齡尚書一聯,最為時所傳誦,句雲:
“青山橫郭,白水繞城,孤嶼大江雙塔院;
初日芙蓉,晚風楊柳,一樓千古兩詩人。”
此外朱滄湄觀察亦有句雲:
“長與流芳,一片當年幹淨土;
宛然浮玉,千秋此處妙高樓。”
亦頗超脫。又樓外小柱上有沈茂才步雲集唐人一聯雲:
“潮平兩岸闊;
江上數峰青。”
亦尚自然,此則聞之孫雨人學博,餘兩度登樓,實皆未見此聯也。按,芝齡尚書“初日”、“晚風”八字,是合謝康樂、孟襄陽言之,二公皆與孤嶼有關,可稱巧合。而徐鐵孫權守榮一聯雲:
“眾山遙對酒,
孤嶼共題詩。”
則直書孟襄陽之句,且跋雲:“書此以實孟樓之名。”是為小峴先生揚其波,殊可不必矣。余前遊有詩而無聯,近始補制一聯雲:
“風景不殊,四十年餘舊泥爪;
江山如許,二千裏外小金焦。”
文公祠
江心寺有文公祠,祠壁有石刻信國公像,為前巡道秦小峴先生所摹,有贊有詩,並系以跋,跋雲:“《溫州府志》及《永嘉縣誌》俱稱,德祐元年,公與陸秀夫、張世傑在江心寺同立益王,非也。《宋史》:益王昰、信王昺以德祐二年春同走溫州,陸秀夫追及于道,張世傑自定海至,奉益王為兵馬都元帥,昺副之。是此時公並未在溫,無同立益王之事。迨益王入閩,公始自高郵泛海來溫,上表益王勸進,召至福州,拜右丞相,改封信王為衛王,皆德祐二年事,《縣誌》稱德祐元年亦誤。”案,此跋似未深考,今府、縣兩志並無文天祥同立益王之文,且俱明標德祐二年,不知小峴先生何所據而雲然也。小峴先生有一聯雲:
“杜宇聲寒,柴市一腔留熱血;
梅花夢斷,甌江千載泣忠魂。”
頗工麗,然尚不如彭清典聯雲:
“孤嶼有鄰,喜得卓公稱後死;
嚴陵在望,直呼皋羽哭先生。”
尤為警切矣。又有一長聯雲:
“久要不忘平生之言,古誼若高抬貴手,忠肝若鐵石;
敢問何謂浩然之氣,在地為河嶽,經天為日星。”
初聞此聯語,極為歎賞,而不知何人所制,今乃知為李石農師所題。蓋信國大魁日,出王伯厚之門,“古誼”二句,即其卷中評語,不獨忠肝鐵石,信國果踐斯言,而伯厚之具眼知人,亦為高抬貴手矣,此吾師所謂久要不忘也。若非稽此故實,鮮不疑上聯所作為何語耳。
卓公祠
文公祠之旁為卓公祠,祀前明戶部侍郎卓忠毅公敬,從前紀載各書,率稱卓忠貞祠,實沿誤也。公舊有祠,前明中葉,奉詔建在郡城南隅,湫隘不可理。萬曆間,郡守衛承芳始移建于江心寺文公祠之右。歲久傾圮,我朝康熙中,郡人陳孝廉振麟倡捐重修。乾隆丙子,督學使者吾閩雷翠庭先生鋐,複率永嘉崔邑侯錫重修。甲午,曾邑侯唯亦從事焉。顧規制稍狹,祠中名流牓聯及過客題詠,少所概見,視文公祠喧寂迥異,為之怒然。按,史傳載建文初,忠毅嘗密疏言:“燕王雄才大略,酷類高帝。北平形勝地,金、元所由興。今宜徙封南昌,萬一有變,亦易控制。”疏入,召問,叩首曰:“臣所言,天下至計,願陛下察之。”帝默然,事竟寢。燕王即位,責以建議徙封,離間骨肉,然猶憐其才,命系獄。姚廣孝故與有隙,進曰;“敬之言誠見用,上詎有今日乎?”成祖不得已,斬之,且夷三族,慨然曰:“國家養士三十年,惟得一卓敬耳。”焦弱侯竑作《祠記》,敘述獨詳備,所當鐫之祠壁者也。祠中有舊聯二,頗沉著,一雲:
“祠接謝亭,亦有文章驚海內;
忠符信國,並懸肝膽照江心。”
系雷翠庭先生所題。一雲:
“瀝悃陳謨拒不庸,遂使奸邪誤國;
捐軀赴難同一死,卻教溝瀆無顏。”
系諸城竇東皋先生光鼐所題。翠庭先生又有一扁雲:“忠炳幾先。”亦極警切。名人手筆,故自不同。餘亦思學制一聯,而屢不就,漫綴一詩雲:
“湛族當年淚不收,江心遺廟尚千秋。敢言養士真收報,恨不移封作隱憂。
末路可憐病遭虎,故山應悔錯騎牛。革除舊事誰相理,賴有天朝諡典優。”
潘檉
《永嘉縣誌.經籍門》載潘檉《轉庵集》一卷,《文苑門》有傳。按,《梅磵詩話》雲:“永嘉潘檉,字德久,號轉庵。水心先生序其詩集,言德久年十五六,詩律已就,永嘉言詩,皆本德久。讀書評文,得古人深處。舉進士不中第,用父賞授右職,為閤門舍人。題釣台一聯雲:‘但得諸公依日月;不妨老子臥林邱。’為人傳誦。”按,此聯餘輯入《楹聯三話》,其實是一七律之頸聯,今載《瀛奎律髓》中。詩雲:“蟬冠未必似羊裘,出處當時已熟籌。但得諸公依日月,不妨老子臥林邱。”此前四句,雖常語,而卻旋轉自如,後四句則平率矣。詩派雖開四靈之先,其工力實不相上下也。
張園楹聯
溫州城中有三園,皆足供士大夫游宴之所。在西為陳園,曲徑通幽,台榭錯出,聊堪小憩。陳園之南為曾園,則水木明瑟,亭館鮮妍,遠出陳園之右。其所編桂屏,所築水檻,尤具匠心,為他園林所未見,思以兩詩紀其勝,尚未能成章也。在東為張園,緊貼積穀山下。按《太平寰宇記》言,謝公池在積穀山之東,積穀山即今東山,則謝池舊址,似即在此山之左近,故張鑒湖觀察亦就此地辟園起樓,以存其意,而屬蔡生甫學士書“池上樓”三字為樓匾。樓之左為鶴舫,並水依山,最為幽勝,余屢遊宴其中。山即東山之麓,水即城下之濠,實為城中第一勝區,因撰一柱聯雲:
“面壁拓幽居,一角永嘉好山水;
築樓存古意,千秋康樂舊池塘。”
戲彩亭聯
溫州郡署,寓眷屬于三堂,庭院極寬敞,相宅者皆嫌其不聚氣,必於前廊構一亭子,以收束之,且可藉為歲時演劇之所。恭兒題亭扁曰“戲彩”,跋雲:“宋溫州通判趙屼,迎養其父清獻公於倅廳,構戲彩堂,當時傳為盛事,東坡、潁濱皆有詩,已詳第二卷今資政公亦就養郡齋,而茲亭適成,因以名之。”並請餘撰為楹聯,餘亦即用此事題柱雲:
“舞彩又成亭,故事遠慚清獻德;
逢場憑作戲,正聲合補廣微詩。”
時次兒丁辰,由內閣請假南來省視,亦於亭角附題一聯雲:
“勝地許循陔,成茲樂事;
齊心殷舞彩,讓爾先聲。”
跋雲:“敬叔弟屬撰亭聯,因答其意付之。”亦可謂一時佳話矣。
《浪跡三談》中散見聯話
戲彩亭詩事
戲彩亭仿戲彩堂而作,不過為歲時觴詠之所,自趙蓉肪學使張之以詩,而賡唱始盛,阮儀征師相複寵之以序,而題贈愈多。餘因思輯為《戲彩亭詩事》,以存其概,而遠近投寄者,一時尚未能齊來,付梓尚需時日。因先錄趙學使詩並儀征師相序,先與眾共讀之,以備緣起雲:
“攬勝題詩遍浙東,安輿到處興何窮!宦遊最好永嘉郡,頤養直過清獻公。
藤杖吟雲身自健,荔鄉隔嶺路原通。從來仙福能兼少,況有高文邁古風。”
跋雲:“前輩茝林中丞,就養令嗣敬叔太守權甌篆署中,人謂與北宋趙清獻公就養甌倅事相類。竊以公封圻碩望,退歸後流覽山川,著述益富,今官舍近接珂鄉,且彩服承歡,同探雁蕩龍湫之勝,君身自有仙骨,繞膝況皆詩人,揆之趙清獻之戲彩堂,恐未必如此美備也。因次蘇潁濱韻,錄呈大教,聊以志傾慕之忱雲爾。”餘即日依韻和答雲:“兩度趨承越海東,客懷離緒共何窮?最難勝地逢宗匠,無補清時是寓公。勝賞詩連春草後,公兩度臨甌皆在深春之月健探路未石門通。連日議尋石門舊址,以未得路徑,不果往遊山更鼓登臨興,直駕龍湫最上風。公前遊雁蕩,以陰雨未登大龍湫,願此遊補之”學使臨發之前一日,餘召菊部飲餞於戲彩亭,學使複疊前韻相贈雲:“堂名戲彩紀甌東,盛會重開興不窮。賢守承歡過趙倅,高齋投句愧蘇公。東坡有《贈趙閱道高齋》詩,並繼子由贈戲彩堂句游山未許雲偕訪,公去春遊雁蕩,餘以案臨台郡先行,未克同往觀瀑今看徑可通。去春將至大龍湫,以雨水,自崖而返,今擬補遊也兩度招邀聆麈論,且欣弦管坐春風。”跋雲:“茝林前輩就養東甌,與趙清獻公事相類,而福且過之。因次潁濱韻奉贈,猥承賜和,兼蒙招集戲彩亭,仰仙福之能兼,感情文之交至,用疊前韻賦謝,以志盛會幸逢雲爾。”案,此詩亦書扇以贈,並蒙集禊帖字留題一聯雲:
“山水林亭,自得清趣;
管弦觴詠,以娛大年。”
次日,餘複次韻奉答雲:“轉眼鴻飛西複東,匆匆握晤意何窮!戲場欣看老萊子,是日菊部正演老萊子故事詩事須追康樂公。學使屬同人齊和此詩將相連茵九鬥肅,是日葉容齋總戎亦在座,溫郡山形如九鬥,因名雲煙落紙百蠻通。學使瀕發,尚手揮楹聯百十幅分贈賓僚不倦一亭從此增聲價,留與輶軒采越風。”越月,承儀征師相寄序雲:“宋元豐間,三衢趙屼倅溫州,迎其父清獻公侍養倅署,構戲彩堂,一時豔稱其事,東坡、潁濱二先生並有詩。後七百餘年而福州梁敬叔太守權溫篆,其尊甫茞林中丞亦就養郡齋,太守援清獻故事,構戲彩亭署中,以為歲時觴詠之所,中丞顧而樂之。道光間,昆明趙蓉舫學使按試東甌。學使與中丞舊相善,遂以詩相酬答,一時歌詠之歡,賓朋之盛,浙東人士播為美談。中丞因摭成《戲彩亭詩事》一本寄餘,屬以數語張之。竊謂中丞之撫吳也,恩惠浹於吾鄉,至今熟在人口。其撫粵西五年,控制得宜,桴鼓無警,余曾手制楹聯贈之雲:
‘江鄉仁惠傳荒政;
嶺表恩威播外夷。’
綜前後宦績,其與忠獻之帥蜀,將毋同。今敬叔雖初登仕途,才望已不在趙屼下,古今人何嘗不相及哉?信乎蓉舫學使之言,恐當日清獻之戲彩堂,不能如斯之美備也。餘老衰,久不作詩,而樂述其事,因即列其緣起,以複中丞,為當代之服官者勸,且為後之續東甌志乘者有所考焉。道光己酉春日,揚州八十六老人學愚弟阮元書。”
說鈴冥報錄一則
杭州貢生沈自玉,名鼎新,寓淳祐橋相國寺。壬辰夏五月,因病後答拜一友,登吳山過勞,踉蹌歸臥,即時若氣絕者。自玉爾時覺身輕舉,如在半空,魂隨上下,曆境冥渺,四顧茫茫,行百里而遙至一大野。更轉道左,見紅牆粉界,碧瓦朱門,有一童子前導。再進百步,則殿宇隆崇,延袤數十裏。重門洞開,兩廊廡俱署十三省,各省各有府,府各有縣。其往來奔走者,皆青衣絳袍,手各執簿,雜遝排擁,幾不能前。每到一門,則有數十力士,執戈揚盾,攔阻猙獰,細詰之童子,曰:“此武林善士沈鼎新也。”遂從交戟下俯躬而入。第一門榜曰“乾坤一照”,見金碧輝煌,異香從空中來。又進一門,其聯曰:
“輪回生死地;
人鬼去來關。”
入內陰森閃赫,不敢仰視。(下略)
神童對
《七修類稿》載金茂之言:“雲貴間人,絕不知詩,偶遇一秀才,試之以對,時值暮春,曰:‘馬踏紅塵風力軟。’果無能對者。餘偶思古詩‘雞鳴紫陌曙光寒’,豈非天生對乎?又有‘乾坤聖世空搔首’句,久未有對,或對以‘雲雨巫山枉斷腸’。又課徒雲‘人間自古無仙骨;池上於今有鳳毛。’皆舊詩今對,天生而成。”餘謂此等出句,本非成語,安知非先拈對句,而強就之乎?又載:何仲默入場時,最少,其兄背以進之,禦史出一對雲“弟騎兄作馬。”遂應曰:“子證父攘羊。”又閣老袁元峰十歲時,縣審裏役于清道觀,隨父至觀,縣喚問:“何家兒,曾習對乎?”時有雙鶴飛鳴,縣曰:“三清殿上飛雙鶴。”袁應聲曰:“五色雲中駕六龍。”複語之曰:“投子四方開六面。”袁應聲曰:“丈夫一德貫三才。”此庶可為神童對乎?
都天廟聯
過京口日,聞都天廟會甚盛,蓋數十年來所未有,因停棹兩日,憑篷窗縱觀之。至邗上,為雲台師述之,及師為言甲辰年新修廟時,鄉人請制楹聯,因手書付之曰:“顏許同名,唐代人倫維氣類;李韓論定,熙朝廟貌屹江淮。”當時奸臣曾勸睢陽以天道,公罵曰:“汝不識人倫,焉知天道!”此人倫二字所本,語頗沉著,且人倫、廟貌二字皆雙聲也。按此當補入《楹聯續話》,謹先記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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