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熹陳知柔曾結伴“尋仙”蓬壺,兩大名儒情誼深重留下不朽史話
2020-04-22
南宋永春 儒流巨擘
提及永春蓬壺的古代名人,南宋理學名宦陳知柔是位繞不開的人物。陳知柔,字體仁,自號休齋居士。陳家祖居晉江,傳至知柔,方才“徙居永春”。溫陵陳氏家學淵深,陳知柔的伯公便是北宋龍圖閣直學士陳從易(字簡夫),當時陳從易與集賢院學士楊大雅的文章並行天下、風靡一時。陳知柔的哥哥陳孝則(字永仲)亦是博學多識之士。
註:
陳從易字簡夫( 966--1031年),晉江人,端拱 2年(
989)己丑年進士;陳元光后裔
陳孝則字永仲,從易孫,宋.宣和 3年(1121)辛丑年進士;
陳知柔字體仁(?-1184年),宋.紹興12年(1142)壬戌年陳誠榜進士。南院陳邕后裔
陳從易卒於1031年,陳知柔卒於1184年,相差 153年,能是祖孫嗎?
陳孝則字永仲、陳知柔字體仁,輩分不一致,能是親兄弟嗎?
《閩中理學淵源考.卷十二》載:陳孝則字永仲晉江人舉宣和進士…弟知柔。
『按閩書雲陳知柔而下舊入永春志但知柔與孝則親兄弟不冝分屬故並載晉江雲』這句話已說明陳知柔不是晉江人,是因被錯誤列為陳孝則之弟而載入晉江。
史載陳知柔“超邁聰穎”,南宋紹興十二年(1142年)中進士,授台州判官,教授建州、汀州,曆知循州、賀州,後“為福建安撫司參議官,前後凡四食祠祿”。一生著有《易本旨》《易大傳》《易圖》《春秋義例》《古學(並圖)》《詩聲譜》《論語後傳》《詩話》《梅青傳》等,“詩、騷、古賦、雜著等毋慮千百篇”,算是位極高產的理學家、文學家,可惜他的著作在後世大多佚失。
民國《永春縣誌.卷十九.儒林傳》稱:“永春儒流,宋世以休齋陳氏為巨擘,以其得友朱子。然觀其言論風旨,固確然有自立者,惜遺書散佚輯末由其道微而不彰,非學者之責……”南宋狀元名臣王十朋則詩贊陳知柔曰:“儒先賀州守,正氣超等倫。胸中包古今,筆下真有神。唾手取巍科,齒發方青春。聲名滿天下,文字驚縉紳。”明代理學名家林希元更是稱陳知柔“如雲鴻野鶴飛翔於千仞九霄之表”,認為其才華學問淩駕一方。從這些都不難看出陳知柔在南宋永春儒界之中的崇高地位。
互敬互重的 “閩士朋友圈”
說來也巧,陳知柔紹興十二年(1142年)考中進士時,與權相秦檜之子秦熺恰好同榜,兩人也稱得上是有一段“同窗”故舊。這要是換作那些一心想要攀附權貴、升官發財之人,通過秦熺來巴結秦檜,那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可是陳知柔“獨不屑”,清道光《晉江縣誌.卷37.人物志.名臣.宋》載曰:“知柔與秦檜子熺同榜,正直不阿附,以故齟齬。盛年從仕,即動歸興。”從宦以來,知柔與秦檜、秦熺的關係非常“冷”,時不時還有摩擦,所以知柔在出知賀州之後幾度告歸,最終在盛年之時便致仕返回永春,築居蓬壺(古稱毘湖、毘壺)。民國《永春縣誌.卷十九.儒林傳》載曰:“陳氏自知柔居毘湖(一名蓬壺者)以其地有蓬山、壺山也。”
知柔與朱子從相識到相敬的過程,若要刨根究底的話,簡直是半部南宋“永春儒林史”。話說,南宋時永春有位名儒叫蔡茲,字光烈。他年輕時就以博學多聞而負有聲望。紹興十二年(1142年),蔡茲登進士第,與陳知柔同榜。同為永春人,又同榜登進士,這讓蔡、陳二人的關係格外融洽,不久兩人即互為知己。紹興十七年(1147年)秋,蔡茲任建州貢院考官,慧眼識英才,選拔朱熹貢於鄉,是年朱熹18歲。蔡茲由是成了朱熹恩師。或許是通過蔡茲的關係,知柔不久也結識了這位才氣逼人的“少年家”——朱熹。話分兩頭,南宋宰相、晉江人梁克家還未出仕前,曾受業於永春另一位名儒陳光。陳光,字世德,家住“永春民蘇里之碧溪”,是個喜歡“潛隱幽僻”之人,而陳知柔也“雅好山水”,兩人遂成莫逆之交。無巧不成書,紹興十八年(1148年),陳光、蘇升(寓居永春的儒士)與朱熹同登進士第。陳、蘇、朱二人亦結為知交。通過陳光、陳知柔的介紹,梁克家後來也結交了朱熹。如此一來,蔡茲、陳知柔、陳光、蘇升、梁克家、朱熹等人便結成了當時穩定的“閩士朋友圈”,他們的關係也在互動之中日愈默契、融洽起來。
懷古堂曾祀朱陳二人
顯應廟始建于隋開皇九年(
589年),廟中主祀神農大帝。
永春蓬壺有座山叫陳岩山,又稱仙洞山,北與馬跳峽谷對峙,西與普濟寺相望,山腰間藏著一座全省唯一奉祀炎帝神農氏(即神農大帝)的古廟
“真寶殿”(原名“顯應廟”)。陳岩山自古以來遠近聞名,相傳該山為“金鐘覆地形”,如今從高空俯瞰亦可發現,山前巒峰禦屏,山后重岩疊嶂,確如“金鐘”一頂。更讓人稱奇的是,山中還覆蓋著一片亞熱帶季雨林,林木鬱鬱蔥蔥,與嶙峋怪石、老峰幽徑相得益彰。群山之巔,風回雲散,唯見擎著傘蓋的古樹靜立天地間,那種景象不禁令人想起古詩中的“綠蘿結高林,蒙籠蓋一山。中有冥寂士,靜嘯撫清弦”之句。據永春蓬壺鎮人大主席梁謙傑介紹,顯應廟始建于隋開皇九年(
589年),歷代皆有重修,明初方才更名為真寶殿。現有殿宇乃1986年至1989年翻修的,為仿古土木石結構,二進宮殿式。據介紹,殿中主祀神農大帝,配祀毗盧遮那佛(隋、唐一度兼祀陳威應侯及其夫人,宋代兼祀“六真人”)。神農大帝俗稱“帝仙公”“五穀仙”,據說能庇民袪病延年、消災解厄。仔細一算,蓬壺的神農大帝信仰迄今已逾1400年。
據文獻資料介紹,南宋時朱熹曾兩度與陳知柔攜手共遊永春,一次是在紹興二十六年(1156年)
9月,一次是在淳熙十年(1183年)初冬。紹興二十六年,朱熹任同安簿秩滿,
8月在泉州等候批書之際與名士傅自得一道遊覽南安九日山,並泛舟夜遊金溪;後於
9月遊歷永春,曾到永春毘湖、岩屏山、岱山岩、大劇鋪(劇頭鋪)、環翠亭等地,沿道亦一一拜訪陳知柔、蔡茲、陳光、蘇升等師友。據介紹,在永春毘湖(即今蓬壺)時,朱熹先到陳知柔的別業“懷古堂”參觀,與陳知柔在那裏詩賦相和。在這之後,估計也是仰慕“帝仙公”,朱、陳二人便至陳岩山的顯應廟祭拜神農大帝及諸神,算是圓了二人的“尋仙”心願,而後並肩同賞陳岩勝景。
《仙洞神農大帝》一書稱,朱、陳二人還曾聯賦頌贊陳岩山,比如朱曰:“鶴鳴雲路三珠曉”,陳答:“鴻翥星台九仞高”;朱曰:“眼淨塵空無可掃”,陳答:“水清石瘦便能奇”,等等。這些聯賦未見於泉郡、桃源史志,其真偽殊難判斷。在毘湖東北處有白水漈瀑布,雨季時此瀑自峽谷斷崖處飛瀉而下,風雷轟鳴之音不絕于穀。朱熹在與陳知柔一道觀賞飛瀑後,慨然寫下“千尋瀑布如飛練,一簇人煙似畫圖”的妙句。或許是因為太喜歡永春的山水了,朱熹這次在永春足足待了有半個月之久。臨別時,他還留贈陳知柔一副對聯,聯文曰:“鳶飛月窟地,魚躍海中天。”
懷古堂遺址上今建有“懷古門”
《永春縣誌.卷八.名勝志》載曰:“懷古堂,在蓬壺,宋陳知柔別業,其地名陳阪。知柔有詩,朱子次韻和之,所謂‘好句看猶在,遺忠愴已休’者也。”懷古堂其實是陳知柔的居所兼書院,知柔與朱子曾于此處談經講學,慕名而來聽課的各地士子差點把門檻踩爛。有文獻稱,陳休齋在陳岩顯應廟邊上還建有一座簡陋而幽雅的別墅,屋外貼有一副對聯以明志,其聯雲:“山水怡情,恥與權奸為伍;淡泊明志,欣同寒士作朋。”《閩中理學淵源考.卷十二.州守陳休齋先生知柔學派》中載:“公(知柔)平生與紫陽文公(朱熹)極厚,其經學最顯著,惜亦多佚。嘗自言曰:‘學者要論當世尚友,考其行事,以無愧於天地間足矣’。”此處描述的陳知柔“擇友觀”恰與其別墅聯文相呼應。
淳熙十年(1183年),朱熹複至永春,陳知柔與他酌酒賦詩,並相邀遨遊南安蓮花、九日、涼峰、鳳凰、雲台之間,後再遊永春環翠亭等地,“晝則聯車,夜則對榻”,情誼深重。臨別,知柔還於泉州洛陽橋畔置酒為朱熹餞行。誰曾想,翌年,知柔便告仙逝。朱熹聞訊大慟,撰文祭之,哀惋不盡。
數代以後,陳知柔的懷古堂廢圮,史載“陳阪鄉舊有懷古堂,祀有宋朱子紫陽及鄉賢陳休齋先生遺像,載入州志,因代遠年湮,棟宇摧折……”該堂遺址一度被鄉人侵佔。清同治年間,永春知州向燾下令恢復懷古堂舊地,並“添高書院”,由此帶動一地文風。據蓬壺鎮宣委施紅光介紹,懷古堂遺址今在蓬壺美中村,遺址上建有“懷古門”,以示對朱熹、陳知柔兩位宋代大儒的追思。
膾炙人口的“溫泉詩”
永春普濟寺隱落於蓬壺鎮五班山山腹之中,獨得一方幽靜。普濟寺始建於五代(907年-960年間),自宋代名僧音淨住錫該寺後,代有高人碩彥。朱熹、張瑞圖、李九我、詹仰庇、顏廷榘、王天策、文峰和尚、性願法師、弘一法師等都曾結緣普濟寺。據說,紹興二十六年(1156年),朱熹在陳知柔的指引下前來拜訪普濟寺時,還曾在大殿留下“桃源甲刹”四字,這讓普濟寺聲名鵲起。1939年
4月,一代高僧弘一法師來到普濟寺掛錫,一住就是
572天,他在這裏掩關治律,撰著《南山律在家備覽》《華嚴疏科分》等書,更讓普濟寺享譽四海。如今的普濟寺規模漸起,“朝聖有殿,棲禪有室,香積有廚,放生有池,望遠有亭,開澗有泉”,早已成為市民行走游憩、抱幽問古的佳處,追想當年朱熹訪遊此地的場景,不免讓人有白駒過隙之歎。
蓬壺還有一個神奇之處,那就是它的“湯池”。湯城村位於蓬壺東部,歷史上,該村稱“湯頭城”,這源於該村西畔臨溪,有地熱溫泉,而這些溫泉古稱“湯窟”。民國《永春縣誌.卷二十八.雜錄》載:“溫泉(湯窟),一在六、七都登瀛橋北,蔡茲有詩曰:‘夜深來浴自然湯,似泛靈槎出塵世。’一在龍津橋下,陳知柔詩雲:‘聊同不速客,來浴自然湯。’金峰山前宮田下近真武殿亦有溫泉,獨未見之題詠。”永春天沐溫泉行政人力總監渠海波表示,古時有官道經過湯城村,南來北往的鄉民既可在這裏經商,又可於此飽享溫泉的恩惠,“湯頭城”遂成民眾的嚮往之地。蔡茲、陳知柔既有詩賦見傳于史志,那二人定是溫泉愛好者無疑。朱熹亦曾以“一洗塵煩去,悠然惠爾康”之句來應和陳知柔之題詠,想必也曾於此地一試“湯窟”,故發此感慨。
舉族抗元譜寫英雄讚歌
百丈岩之上雲霧繚繞,遠近峰巒竟似覆蓋著一層霜雪。
“蓬壺的名勝古跡實在很多,包括百丈岩、沈家大院、三角街騎樓式建築群等等,足以讓外地遊客流連忘返。”梁謙傑介紹稱。在他的帶領下,我們遊覽了位於蓬壺境內馬德山巔的百丈岩。百丈岩也叫馬氏廟,始建于宋代,岩址所在的馬德山海拔達
999米,素有閩南“小泰山”之譽。登頂百丈岩時,但見山前雲霧繚繞,遠近峰巒竟似覆蓋著一層霜雪,古所謂“雲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煙”,應不過如是吧。馬氏廟主奉仙媽(又稱馬氏真仙),據說這裏的仙媽像是肉身塑像,迄今保存完好,十分珍貴。馬氏廟前的廣場上屹立著一尊
8米高的仙媽雕像,雙手捧笏,慈愛地注視著岩下的眾生。馬氏廟前還有兩塊碩大的火山岩,形似熊熊燃燒的蠟燭,有“天燭”之稱,甚為奇特。仙媽信仰現如今已傳遍閩南各地、港臺地區及東南亞諸國,頗具影響。據悉,百丈岩歷代以來,名人也是紛至遝來。如南宋大儒朱熹,明代名士顏廷榘、黃克晦,清代宰相李光地、愛國名將施琅等均到過百丈岩,在這裏遺存的名詩名賦亦有不少。
馬氏廟前的廣場上屹立著高大的仙媽雕像
馬氏廟前這兩塊碩大火山岩有“天燭”之稱
沈家大院(又名德興堂)就在蓬壺鎮仙嶺村,上世紀40年代建成,是永春籍臺胞、著名企業家沈逢源的故居。院內正廳上懸“德興堂”三字堂匾,神龕之中雕刻著各種歷史人物故事及祥瑞圖案,神龕兩旁杉柱上有一副藏頭聯:“德水自長流,潤屋潤身定蔔肯堂肯構;興宗期後起,良弓良冶庶幾為龍為光。”這是先輩明德惟馨、後人奮發圖強的意思。據悉,沈家大院擁有32間房間、
5個天井,佈局合理,結構嚴整,精雕細琢,尤其在石、木、瓷雕刻和油漆方面體現出了民國時期永春工藝的最高水準。宅院內珍存林森、于右任、梁披雲、季守正、林汝成等名人的詩、聯、題字作品,以及窗櫺木刻《二十四孝圖》等,具有較高的藝術價值及研究價值。筆者還在正廳發現,這裏的廳堵上鐫刻著“善為傳家寶、忍是積德門”十字箴言,語出朱熹。想必沈逢源先生也感念朱子曾過化永春,故留其言而為傳家寶典。
沈家大院
蓬壺三角街是獨特的叉型佈局騎樓式建築群,該街整體近乎三角形,故名三角街。主街依地形和交通需求呈三叉形(或稱丫字形),三條街的出入口各通往一個方向,向南通往達埔鎮的街道稱為“蓬達路”,向東通往蘇坑鎮的街道稱為“蓬蘇路”,向西北通往錦鬥鎮的街道稱為“蓬錦路”。往時每逢墟日,內地山貨和沿海海產品在這裏交會,各地商賈雲集於此,熱鬧非凡。蓬壺由此贏得“三角街衢三通萬里金三角”的美譽。如今三角街內主要是傳統手工作坊、日雜百貨、特色小吃等店鋪,這些店鋪刻滿僑親鄉愁記憶。
蓬壺三角街是獨特的叉型佈局騎樓式建築群
更讓筆者感慨的是,近日在翻閱民國《永春縣誌》時還發現陳知柔的後裔在宋元交際之時命途多舛,該志書載稱:“元兵寇杭,端宗南奔過永春,陳氏舉族起義為發兵拒元,而泉守蒲壽庚以郡叛降於元,遣兵攻之,殉義者不可勝計。”《永春縣誌》的“忠義傳”更寫道:陳氏族人“造以耰鋤棘矜之眾,捍虎視鯨吞之敵,闔閭攖刃,委屍如積”。陳氏一族舉族抗元,捐軀守國,譜寫了轟轟烈烈的英雄讚歌,這段歷史迄今讀來仍令人唏噓不已。宋元交際時期,蓬壺陳氏一族的忠義護國自然與其祖先陳知柔的教誨分不開,這更讓人對陳知柔平添一份敬意。陳知柔卒後,安葬于陳岩山東南麓,其墓今為縣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墓前還增築“懷古亭”。
史述千載,遊目騁懷。如今再踏足蓬壺陳岩山麓,回想蔥郁的峰巒疊嶂裏曾經駐留過朱熹、陳知柔兩位歷史名儒,恨不能將心中的崇敬盡皆化為筆間的刀耕墨耘。風過峽谷,伴著滿山落葉的輕聲碎吟,一些古老往事仿佛也回蕩於這蒼茫的時光之中。
消息來源:泉州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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