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北區:一山一水總關情

作者:木木  來源: 紫荊  更新時間:2020年10月09日

香港北區:一山一水總關情

 

香港新界有個北區,北區有個打鼓嶺鄉,打鼓嶺鄉有個坪洋村。坪洋村是個單姓村,家家戶戶都姓陳。村裏建有陳氏宗祠,供奉著陳氏列祖列宗。我作為胡公後裔,穎水一脈,曾兩次到宗祠祭拜。

北區作為一個地名,是很概念化的,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它通常指某個城市地理位置靠北的區域,香港、澳門都有北區,臺灣則有四個北區。香港的北區位于深圳河南岸,是香港與深圳之間主要的陸上交界區域,設有文錦渡、羅湖、沙頭角、蓮塘等四個口岸。整個北區,分為上水、粉嶺、沙頭角和打鼓嶺四個部分(所謂“上粉沙打”地區),加上大鵬灣的吉澳、鴨洲等離島。作為香港十八區之一,北區面積大過港島和九龍半島總和,是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從大埔區分拆而成的。

打鼓嶺一帶遠眺。由於長年人跡罕至,這里的自然生態環境保存完好

(本刊記者 黎知明 攝)

中英街店鋪林立,顧客卻不多,新建了一些紀念性建築,看起來更像一個露天博物館

初聽北區地名,想必你也會有聽到其他城市北區一樣的感覺,乾巴巴的,沒什麼文化韻味。但當你知道了北區下轄各鄉鎮的名字,不管是好意頭的上水,浪漫的粉嶺,還是古樸的沙頭角,特別是豪氣滿滿的打鼓嶺,一下子便覺得生動起來。如果你再深入一步,與某個鄉某個村發生了聯繫,從中領悟到深厚的歷史文化傳承,更會對那裏的人文社會變遷感慨不已。

我第一次踏足香港,便是在北區。隱約記得是1996年前後,到深圳出差,慕名前往位於沙頭角的中英街。出乎我的意料,這條見證了百年歷史風雲的街道,本身實在太普通了。一條寬不過三四米、長不過二三百米的邊境小街,以購物為主,風光和建築都乏善可陳。由於逗留時間太短,除了扛著大包小包的商販,其他並沒給我留下多少印象。當時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多年後我會長駐香港。待我駐港工作後數年重游中英街,街面上已十分冷清了。店鋪林立,顧客卻不多。新建了一些紀念性建築,如回歸廣場、濱海觀景道、中英街標誌塔和中英街雕塑牆等,看起來更像一個露天博物館。實際上,中英街的確被國家文化部、國家文物局授予“中國歷史文化名街”稱號,以展示“一國兩制”的歷史景觀和文化風情。

中英街看起來更像一個露天博物館(本刊記者 李博揚 攝)

相傳打鼓嶺之名,來源於清朝時期打鼓嶺村與黃貝嶺村的衝突

我說與某個鄉某個村發生聯繫,當然不是指的與中英街這種露水關係。那是要深入到對一個地方的歷史文化認知裏,進而對自己的人生際遇產生影響的關係。這樣的關係,是可遇不可求的。於我而言,便是打鼓嶺的坪洋村。十二年前,我在那裏結識了該村村代表(俗稱村長)陳月明小姐和她的夫君張然先生。那是2008年 3月22日,農曆二月十五,春分月圓之夜。當天恰逢臺灣大選,國民黨馬英九戰勝民進党謝長廷,當選新一任臺灣地區領導人。開票時,我們正坐在月明家的庭院裏,品嘗著豐盛而有特色的晚宴,觀看新聞播報,在這皓月當空、春風如縷之夜,暢談歷史和現實,感受到臺灣與香港的淵源,香港與內地的淵源。一輪明月下,月明小姐與先生張羅忙碌著,琴瑟合鳴。小倆口一年多前完成大婚,女兒剛出世不久,還隱約可見新婚的喜悅。我們把盞閒聊,天南地北,感觸良多。相傳打鼓嶺之名,來源於清朝時期打鼓嶺村與黃貝嶺村的衝突。黃貝嶺位於深圳河北岸,人口比打鼓嶺多。打鼓嶺人為了抵擋黃貝嶺人的攻擊,於村內設立了一個大皮鼓。當黃貝嶺有人來襲時,立即擊鼓通知村民合力抗敵。黃貝嶺,則得名於村頭一座形似貝殼的黃土丘。如今,低矮的土丘還在,旁邊建了一座賓館,名貝嶺居。我出差時常住貝嶺居,沒想到還有這麼一段故事。

詹天佑設計建造的羅湖橋遺跡

歷史上香港還有一個“三大中心”的說法:國際間諜中心、走私中心、黃賭毒中心

張然先生在歷史和文化問題上頗有造詣,對新界百年變遷瞭若指掌,我們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幾乎每次去打鼓嶺,他都會帶我去看邊境禁區,去看縱橫交錯的鐵絲網和羅湖橋下水貨客往來的通道。沿途所見所談,有感而發,天馬行空,獲益良多。

眾所周知,香港是國際金融中心、物流中心和航運中心。“三大中心”是香港的名片,無人不知。與此相伴,還有一個“三大中心”的說法也流傳甚廣:國際間諜中心、走私中心、黃賭毒中心。去年“修例風波”中外部勢力無處不在的影響,此次全國人大單就香港一個地區制定國安法,從一個側面反映了香港間諜活動的猖獗。至於走私和黃賭毒,這世上但凡有海關,便會有走私。香港走私物品包羅萬象,大到軍火毒品,小到嬰兒奶粉。同樣,凡有海關,便有偷渡,偷渡不過是人口走私而已。回望歷史,毒品走私本就是香港的胎記,鴉片戰爭成了這座南國邊城的“催生婆”。想當年,在風靡全球華人娛樂圈的港臺電影中,白粉、夜店和賭博幾乎是永恆主題。若論軍火走私,從官方到民間,自民國以來就沒有斷絕過。最近的案例是2016年底,一批新加坡裝甲車在香港被扣留,釀成多邊外交事件,轟動一時。而人口走私,最著名的當屬以“大逃港”載入史冊的幾次偷渡潮,對今日香港的人口構成和社會政治生態都構成了重大影響。

香港走私,海陸空都有。而陸路走私,必經新界北區。但這里的走私,包括偷渡,有著更豐富的內涵,正邪之間,遠不是某些抽象的道德律條所能定義的。據說,當年霍英東運送抗美援朝戰略物資,地頭上便得到了新界大佬張仁龍的配合。

最讓人唏噓不已的,是持續幾十年的逃港潮。或因為戰亂,或因為政治運動,或因為饑荒,內地數以百萬計的人非法逃港,今日北區有一些不能享受新界原居民“丁權”的雜姓村(打鼓嶺轄下二十五個村落,有十八個是原居民村,兩個是居民村,還有五個是尚未獲安排村代表選舉的自然村),無異於逃港潮的社會標本,家家都有一部傷心的逃難史。然而,歷史的吊詭在於,恰恰是充滿傷痛的逃港事件,成了中國改革開放潮起珠江的直接動因。同時,改革開放初期跨過羅湖橋北上投資的弄潮兒,相當一部分正是早年的逃港者。而一波一波的水貨客,持續打開香港與內地之間的商貿通道。在今天香港或深圳的社交場合,你時不時會碰到一個政經舞臺上的活躍人物,向你講起他的逃港故事。如果往上追溯,每一個香港人,都可以在內地找到他們的祖廟。往返深圳河的一代一代淘金者,書寫了拼博奮進的傳奇,也留下了血濃於水的記憶。他們成就了時代,時代也成就著他們。北區的山山水水,可以作證。機緣巧合,我還認識另一位元張姓朋友。他叫張永康,土生土長的新界人,張仁龍正是他的大伯父。然而,這樣的出身背景,似乎跟他沒什麼關係。永康從小留學加拿大,英語講得比漢語流利,年輕時被公司派往上海工作,現在把家安在了北京,把生意做到了美國。當我向他瞭解張仁龍的事蹟時,他說完全不清楚,還不如去問張然。而張然父母是北京高級知識份子,他與陳月明小姐相識于留學美國期間回國探親的途中。當時,他在倫敦機場轉機,而留學英國的月明小姐正準備從倫敦飛香港。千里姻緣,情牽一線;百年人生,緣會一刻。張永康從新界走向北京,張然從北京紮根新界,整個世界成了他們人生軌跡的舞臺和背景。“一國兩制”的巨大張力,由此可見一斑。

香園圍村頭的風水林及祭拜台

新界民風淳厚,向來注重傳承民族文化及民族精神,重視鄉情、親情、宗族凝聚力

我與月明相識十多年了,第一次見面就有親人的感覺。她如今已是三個孩子的母親,有兒有女,其樂融融。事業發展得也很好,家族生意紅紅火火,社會服務有聲有色,自己更在去年打鼓嶺鄉事委員會主席(俗稱鄉長)選舉中獲勝,成為開埠以來第一位女主席。在就職典禮上,月明主席由衷地說,自己生於斯,長於斯,服務於斯。幾十年來,見證了打鼓嶺由一個半封閉式的邊界區域,到分階段開放禁區,慢慢釋放土地活力,發展成為一片生機勃勃的熱土。現在,粵港澳大灣區建設為香港、為新界帶來經濟騰飛的新機遇,打鼓嶺將充分發揮連接深圳市的地緣優勢所蘊含的競爭力,創造更加美好的明天。

據瞭解,打鼓嶺曾有約一半面積被劃為邊境禁區,當地居民必須持有禁區紙才可以出入。隨著香港回歸祖國後深港合作不斷推進,禁區自2010年起逐步開放,直至2013年 6月第二階段縮減邊境禁區範圍後,打鼓嶺禁區基本上全面解除。現時市民已可以自由進出這個曾經令人覺得十分神秘的“邊境區域”,而由於長年人跡罕至,這裏的自然生態環境保存完好,為青山綠水平添了幾分魅力。

回首中國改革開放歷程,“一國兩制”與改革開放這兩大國策幾乎是同時提出的。從某種意義上講,深圳特區正是因應香港而設立。如今的粵港澳大灣區,如果以深圳和香港為龍頭,北區位於深港之間,恰恰是香港融入大灣區的前沿。所謂新界,過去指的是新納入港英管治的僻壤,今天已成為新區發展的濫觴。

新界民風淳厚,向來注重傳承民族文化及民族精神,重視鄉情、親情、宗族凝聚力,鄰里之間待人接物古風猶存。月明始終是一副嫻淑恬靜的樣子,當我們漫步在坪洋村街頭,她一路給我們介紹村裏的情況,一路與村民熱情地打著招呼。難以想像,村內村外有那麼多繁重的事務,需要她去協調和處理。

坪洋村陳氏宗祠

細雨迷蒙中,我再次來到陳氏宗祠。整個建築以灰色為主調,磚瓦經緯,翹簷欲飛,簡約疏朗,兩根深紅色的及簷圓柱則使沉穩感盡顯。兩旁楹聯是“胡公世澤,穎水家聲”八個燙金大字,與正上方黑字棕底的“陳氏宗祠”匾額渾然一體,構成一個厚重的門形圖案。寓意此門之中,乃陳氏列祖列宗,氏約族規,後輩子孫務必崇拜禮敬,謹守遵從。

陳姓起緣於三千多年前,周武王滅商後分封諸侯,舜後裔胡公滿被列為十二諸侯之一,封于陳地。胡公滿子孫以國為姓,是為陳氏。陳氏族人奔波遷徙,繁衍於亂世,至秦朝初年陳軫重回陳國故地潁川,開枝散葉,為潁川陳氏始祖。漢末魏晉時期,傳至陳實一代,在盛行門閥制度的大背景下脫穎而出,成為名門望族。陳氏從潁川走向全國各地,其中較大的兩支,分赴閩南和江浙一帶。迄今陳姓在福建、江蘇、浙江、廣東都是第一大姓。素有“天下李,廣東陳”之說。廣東陳姓源流主要有四:一是潮汕地區,多從閩南遷來;二是珠三角地區,北宋時從江西德安義門陳分莊而來;三是粵北粵西地區,隨南宋末代王朝遷徙而來;四是水上陳姓疍民,源于陳友諒兵敗後,余部和家人為明王朝驅迫南遷。除了這四支主流,還有一些歷朝歷代零星遷入的,或由當地人因種種原因改姓而來。

坪洋村陳姓是從何時何地遷來的,我沒作過考證。依我看,這已無關緊要了,氏族遷徒之路,亦是文化文明傳播之路,無休無止。從陳姓的繁衍,我依稀看到了新界五大姓鄧、文、廖、侯、彭家族的繁衍。其實,面對人類文明的不斷發展變化,推陳出新,我們哪一個棲身之處,不是新界?撫今追昔,得絕句《新界坪洋村拜謁陳氏宗祠有感》:

  輕風細雨謁祠堂,

  遙想胡公繼世長。

  穎水綿綿三萬里,

  清波一脈澤坪洋。

 

(作者系中央政府機構高級研究員)

本文發表于《紫荊》雜誌2020年10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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