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兩則遺文看修譜精神
2016-09-03
提要:「盛世修譜」是當今社會的一個熱潮,客家人尤其重視對族譜的編修工作。早在上世紀改革開放初的1984年,為了配合廣大台灣同胞、海外僑胞的尋根熱情,充分發揮家譜在學術研究和統戰工作中的重要作用,國家檔案局、教育部、文化部發出國檔會字(1984年)
7號文件《關於協助編好的通知》指出:「家譜是我國寶貴的文化遺產中亟待發掘的一部分,蘊藏著大量有關人口學、社會學、民族學、民俗學、經濟史、人物傳記、宗族制度以及地方史的資料。」可見族譜確實有著重要的價值,也可為推動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提供有益養分。
各地各姓持續湧現的重修、續修族譜的行動,反映了中國傳統社會追根溯源、崇祖思親意識的一種回歸。但由於現在的族譜基本上是由民間熱心人士組織編寫,在經過歷史上的各種動亂、災難的破壞後,成系統的、流傳有序的古譜本來已經不多,加上修譜人文化水平參差,也帶來了現代家譜質量良莠不齊的狀況。特別是受標榜門第、誇耀歷史思想的影響,部分修譜人在追溯祖先歷史時,不辨真假、不究史實,或者刻意攀附名人為祖,或者冒認宗派稱強,附會、捏造、杜撰的做法確實也會使族譜的學術價值大打折扣。而堅持以史為據、尊重事實的做法,在族譜編修中就顯得難能可貴了。民國十一年(1922)版梅州《侯氏族譜》收錄的第一篇譜序、撰寫於明嘉靖十三年(1534)的《古梅侯氏族譜序》,就明確表達了這種態度,茲轉錄於後:
人生天地間,其始也有所自。始之於祖,奕葉相承。人之所知,固無俟於記載,然流傳愈遠,無所考據,雖博物洽聞者難窮其始,無怪乎趨炎者強認,而譾譾者亦甘附也。故家則不然。彼其譜籍詳明,世守不失,溯流窮源,百世可考,焉有昧其所自者哉!此譜籍之修所以不能忘情於懷也。予承族長八十二翁鑑公之命,見家譜多所闕略,而修輯之功,有不容緩於是,輒忘其鄙陋,取家譜舊本,及閱程鄉古志,稽考其實而重修之,闕者補之,略者詳之,庶乎明且備矣。間有傳寫差訛,改而正之,以便後人觀覽。若夫潤色以文其譜,則非予之所能也。後之子孫,苟有光前裕後之賢者,願重加補訂以鐫之,則斯譜也為不朽矣。時:嘉靖十三年甲午歲八月朔旦,十世孫金謹序。
序文作者為侯金,號梅江,系梅州侯氏始祖侯安國第十世孫,是明代程鄉縣學庠的增廣生。他在譜序中指出,家族歷史在古時多出口傳,但流傳愈久則差訛越多,「雖博物洽聞者難窮其始」,遂造成「趨炎者強認,而譾譾者亦甘附」的狀況。梅江公在此闡發了以真實可靠的文字來記錄家族源流的重要性,「取家譜舊本,及閱程鄉古志,稽考其實而重修之,闕者補之,略者詳之」,可見其主持修譜時不單依據了祖上留下的家譜舊本,並查閱對照了「程鄉古志」,在目前所知最早的梅州地方志《程鄉縣誌》誕生(謹註:明嘉靖辛丑,1541)之前,梅江公已著意查閱當時地方的文獻資料以求佐證,可見其修譜之嚴謹。
侯氏後裔對祖上溯源慎重、負責的態度,還體現在一則軼事中。梅州侯氏始祖侯安國,於南宋末年由福建寧化來梅州擔任教授,培養賢才,作興文教,但由於他去世後不久即遭遇元軍滅宋之亂,以致其祖上失考,梅州《侯氏族譜》即闕記其父、祖以上名諱等情況。而清光緒三十四年(1908)的《侯氏南波公祠譜》,卻記錄了梅城侯氏宗祠一副神龕側柱聯背後一段鮮為人知的故事。聯云:「溯師聖遺徽,理學宗風,與程朱並光藝苑;仰鄉賢世澤,麟經教授,作忠孝以表儒林。」上聯所頌人物侯師聖(名仲良),是理學大師二程(程顥、程頤)的表弟和弟子,北宋末年由洛陽避難荊門,後講學來到福建沙縣等地,意思已指向侯師聖是梅州侯氏遠祖。此聯作者為欽賜舉人侯壽祺(號星曹),他曾於同治初年北上,拜訪了江西尋烏的同宗,查閱了當地的老譜,而據現存江西、福建合修的侯氏族譜記載,侯安國為侯師聖八世孫,因此侯壽祺撰寫侯氏宗祠這副對聯,所言必有所據。然而其族弟、貢生侯彬卻認為,「師聖不過同姓侯氏,與始祖(指侯安國)作對,未免攀附無稽」,於是另撰一聯將該聯替代,而將其移至次要位置。可見,儘管有相關資料可追溯祖上淵源,但侯氏後裔仍保持著謹慎、負責的態度,在未有充分、確鑿的證據之前,不輕易以某名人為祖,以免落「攀附」之名。
客家人是漢族中的一支優秀民系,追根溯源、崇祖思親是一直以來的優良傳統,編修族譜是其中一個鮮明的反映。而以事實為據,不攀附、不冒認強認,也是對歷史、對傳統、對後世負責任的嚴謹態度和寶貴精神。上面的兩則內容,相信也可以給當代熱心修譜的人士以有益的借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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