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史陳氏人物--陳顯達
南朝梁.蕭子顯
陳顯達,南彭城人也。宋孝武世,為張永前軍幢主。景和中,以勞歷使使。泰始初,以軍主隸徐州刺史劉懷珍北征,累至東海王板行參軍,員外郎。泰始四年,封彭澤縣子,邑三百戶。歷馬頭、義陽二郡太守,羽林監,濮陽太守。
隸太祖討桂陽賊於新亭壘,劉勔大桁敗,賊進杜姥宅。及休範死,太祖欲還衛宮城,或諫太祖曰:「桂陽雖死,賊黨猶熾,人情難固,不可輕動。」太祖乃止。遣顯達率司空參軍高敬祖自查浦渡淮緣石頭北道入承明門,屯東堂。宮中恐動,得顯達至,乃稍定。顯達出杜姥宅,大戰破賊。矢中左眼,拔箭而鏃不出,地黃村潘嫗善禁,先以釘釘柱,嫗禹步作氣,釘卽時出,乃禁顯達目中鏃出之。封豐城縣侯,邑千戶。轉游擊將軍。
尋為使持節、督廣交越三州湘州之廣興軍事、輔國將軍、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進號冠軍。沈攸之事起,顯達遣軍援臺。長史到遁、司馬諸葛導謂顯達曰:「沈攸之擁衆百万,勝負之勢未可知。不如保境蓄衆,分遣信驛,密通彼此。」顯達於座手斬之,遣表疏歸心太祖。進使持節、左將軍。軍至巴丘,而沈攸之平。除散騎常侍、左衛將軍,轉前將軍、太祖太尉左司馬。齊臺建,為散騎常侍,左衛將軍,領衛尉。太祖卽位,遷中護軍,增邑千六百戶,轉護軍將軍。顯達啟讓,上答曰:「朝廷爵人以序。卿忠發萬里,信誓如期,雖屠城殄國之勳,無以相加。此而不賞,典章何在!若必未宜爾,吾終不妄授。於卿數士,意同家人,豈止於君臣邪?過明,與王、李俱祗召也。」上卽位後,御膳不宰牲,顯達上熊烝一盤,上卽以充飯。
建元二年,虜寇壽陽,淮南江北百姓搔動。上以顯達為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南兖兖徐青冀五州諸軍事、平北將軍、南兖州刺史。之鎮,虜退。上敕顯達曰:「虜經破散後,當無復犯關理。但國家邊防,自應過存備豫。宋元嘉二十七年後,江夏王作南兖,徙鎮盱眙,沈司空亦以孝建初鎮彼,政當以淮上要於廣陵耳。卿謂前代此處分云何?今僉議皆云卿應據彼地,吾未能決。乃當以擾動文武為勞。若是公計,不得憚之。」事竟不行。
遷都督益寧二州軍事、安西將軍、益州刺史,領宋寧太守,持節、常侍如故。世祖卽位,進號鎮西。益部山險,多不賓服。大度村獠,前後刺史不能制,顯達遣使責其租賧,獠帥曰:「兩眼刺史尚不敢調我!」遂殺其使。顯達分部將吏,聲將出獵,夜往襲之,男女無少長皆斬之。自此山夷震服。廣漢賊司馬龍駒據郡反,顯達又討平之。
永明二年,徵為侍中、護軍將軍。顯達累任在外,經太祖之憂,及見世祖,流涕悲咽,上亦泣,心甚嘉之。
五年,荒人桓天生自稱桓玄宗族,與雍、司二州界蠻虜相扇動,據南陽故城。上遣顯達假節,率征虜將軍戴僧靜等水軍向宛、葉,雍、司衆軍受顯達節度。天生率虜衆萬餘人攻舞陰,舞陰戍主輔國將軍殷公愍擊殺其副張麒麟,天生被瘡退走。仍以顯達為使持節、散騎常持、都督雍梁南北秦郢州之竟陵司州之隨郡軍事、鎮北將軍,領寧蠻校尉、雍州刺史。顯達進據舞陽城,遣僧靜等先進,與天生及虜再戰,大破之,官軍還。數月,天生復出攻舞陰,殷公愍破之,天生還竄荒中,遂城、平氏、白土三城賊稍稍降散。
八年,進號征北將軍。其年,仍遷侍中、鎮軍將軍,尋加中領軍。出為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江州諸軍事、征南大將軍、江州刺史,給鼓吹一部。顯達謙厚有智計,自以人微位重,每遷官,常有愧懼之色。有子十餘人,誡之曰:「我本志不及此,汝等勿以富貴陵人!」家旣豪富,諸子與王敬則諸兒,竝精車牛,麗服飾。當世快牛稱陳世子青,王三郎烏,呂文顯折角,江瞿曇白鼻。顯達謂其子曰:「麈尾扇是王謝家物,汝不須捉此自逐。」
十一年秋,虜動,詔屯樊城。世祖遺詔,卽本號開府儀同三司。隆昌元年,遷侍中、車騎將軍,開府如故,置兵佐。豫廢鬱林之勳,延興元年,為司空,進爵公,增邑千戶,甲仗五十人入殿。高宗卽位,進太尉,侍中如故,改封鄱陽郡公,邑三千戶,加兵二百人,給油絡車。建武二年,虜攻徐、司,詔顯達出頓,往來新亭白下,以為聲勢。
上欲悉除高、武諸孫,微言問顯達,答曰:「此等豈足介慮。」上乃止。顯達建武世心懷不安,深自貶匿,車乘朽故,導從鹵簿,皆用羸小,不過十數人。侍宴,酒後啟上曰:「臣年已老,富貴已足,唯少枕枕死,特就陛下乞之。」上失色曰:「公醉矣。」以年禮告退,不許。
是時虜頻寇雍州,衆軍不捷,失沔北五郡。永泰元年,乃遣顯達北討。詔曰:「晉氏中微,宋德將謝,蕃臣外叛,要荒內侮,天未悔禍,左衽亂華,巢穴神州,逆移年載。朕嗣膺景業,踵武前王,靜言隆替,思乂區夏。但多難甫夷,恩化肇洽,興師擾衆,非政所先,用戢遠圖,權緩北略,冀戎夷知義,懷我好音。而凶丑剽狡,專事侵掠,驅扇異類,蟻聚西偏。乘彼自來之資,撫其天亡之會,軍無再駕,民不重勞,傳檄以定三秦,一麾而臣禹跡,在此舉矣。且中原士庶,久望皇威,乞師請援,結軌馳道。信不可失,時豈終朝。宜分命方岳,因茲大號。侍中太尉顯達,可暫輟槐陰,指授群帥。」中外纂嚴。加顯達使持節,向襄陽。
永元元年,顯達督平北將軍崔慧景衆軍四萬,圍南鄉堺馬圈城,去襄陽三百里,攻之四十日。虜食盡,啖死人肉及樹皮。外圍旣急,虜突走,斬獲千計。官軍競取城中絹,不復窮追。顯達入據其城,遣軍主庄丘黑進取南鄉縣,故順陽郡治也。虜主元宏自領十餘萬騎奄至,顯達引軍渡水西據鷹子山築城,人情沮敗。虜兵甚急,軍主崔恭祖、胡松以烏布幔盛顯達,數人擔之,逕道從分磧山出均水口,臺軍緣道奔退,死者三万餘人。左軍將張千戰死,追贈游擊將軍。顯達素有威名,著於蠻虜,至是大損喪焉。御史中丞范岫奏免顯達官,朝議優詔答曰:「昔衛、霍出塞,往往無功,馮、鄧入關,有時虧喪。況公規謨肅舉,期寄兼深、見可知難,無損威略。方振遠圖,廓清朔土。雖執憲有常,非所得議。」顯達表解職,不許,求降號,又不許。
以顯達為都督江州軍事、江州刺史,鎮盆城,持節本官如故。初,王敬則事起,始安王遙光啟明帝慮顯達為變,欲追軍還,事尋平,乃寢。顯達亦懷危怖。及東昏立,彌不樂還京師,得此授,甚喜。尋加領征南大將軍,給三望車。
顯達聞京師大相殺戮,又知徐孝嗣等皆死,傳聞當遣兵襲江州,顯達懼禍,十一月十五日,舉兵。令長史庾弘遠、司馬徐虎龍與朝貴書曰:
諸君足下:我太祖高皇帝叡哲自天,超人作聖,屬彼宋季,綱紀自頓,應禪從民,遘此基業。世祖武皇帝昭略通遠,克纂洪嗣,四關罷嶮,三河靜塵。鬱林海陵,頓孤負荷。明帝英聖,紹建中興。至乎後主,行悖三才,琴橫凷席,繡積麻筵,淫犯先宮,穢興閨闥,皇陛為市廛之所,雕房起征戰之門。任非華尚,寵必寒廝。江僕射兄弟,忠言屬薦,正諫繁興,覆族之誅,於斯而至。故乃犴噬之刑,四剽於海路,家門之釁,一起於中都。蕭、劉二領軍,竝升御座,共稟遺詔,宗戚之苦,諒不足談,《渭陽》之悲,何辜至此。徐司空歷葉忠榮,清簡流世,匡翼之功未著,傾宗之罰已彰。沈僕射年在懸車,將念机杖,歡歌園藪,絕影朝門,忽招陵上之罰,何萬古之傷哉!遂使紫臺之路,絕縉紳之儔;纓組之閤,罷金、張之胤。悲哉!蟬冕為賤寵之服,嗚呼!皇陛列劫豎之坐。且天人同怨,乾象變錯,往歲三州流血,今者五地自動。昔漢池異色,胥王因之見廢;吳郡暫震,步生以為奸幸。況事隆于往怪,釁倍於前虐,此而未廢,孰不可興?王僕射、王領軍、崔護軍,中維簡正,逆念剖心。蕭衛尉、蔡詹事、沈左衛,各負良家,共傷時嶮。先朝遺舊,志在名節,同列丹書,要同義舉。建安殿下秀德沖遠,寔允神器。昏明之舉,往聖流言。今忝役戎驅,亟請乞路。須京塵一靜,西迎大駕,歌舞太平,不亦佳哉!裴豫州宿遣誠言,久懷慷慨,計其勁兵,已登淮路;申司州志節堅明,分見迎合,總勒偏率,殿我而進;蕭雍州、房僧寄竝已纂邁,旌鼓將及;南兖州司馬崔恭祖壯烈超群,嘉驛屢至,佇聽烽諜,共成唇齒;荊郢行事蕭、張二賢,莫不案劍餐風,橫戈待節。關畿蕃守之儔,孰非義侶!我太尉公體道合聖,杖德脩文,神武橫於七伐,雄略震於九綱。是乃從彼英序,還抗社稷。本欲鳴笳細錫,無勞戈刃;但忠黨有心,節義難遣。信次之間,森然十萬。飛旍咽于九派,列艦迷於三川,此蓋捧海澆螢,烈火消凍耳。吾子其擇善而從之,無令竹帛空為後人笑也。
朝廷遣後軍將軍胡松、驍騎將軍李叔獻水軍據梁山;左衛將軍左興盛假節,加征虜將軍,督前鋒軍事,屯新亭;輔國將軍驍騎將軍徐世摽領兵屯杜姥宅。顯達率衆數千人發尋陽,與胡松戰於採石,大破之,京邑震恐。十二月十三日,顯達至新林築城壘,左興盛率衆軍為拒戰之計。其夜,顯達多置屯火于岸側,潛軍渡取石頭北上襲宮城,遇風失曉,十四日平旦,數千人登落星崗。新亭軍望火,謂顯達猶在,旣而奔歸赴救,屯城南。宮掖大駭,閉門守備。顯達馬槊從步軍數百人,于西州前與臺軍戰,再合,大勝,手殺數人,槊折,官軍繼至,顯達不能抗,退走至西州烏榜村,為騎官趙潭注槊刺落馬,斬之於籬側,血涌湔籬,似淳于伯之被刑也。時年七十二。顯達在江州,遇疾不治,尋而自差,意甚不悅。是冬連大雪,梟首於朱雀,而雪不集之。諸子皆伏誅。
史臣曰:光武功臣所以能終其身名者,非唯不任職事,亦以繼奉明、章,心尊正嫡,君安乎上,臣習乎下。王、陳拔迹奮飛,則建元、永明之運;身極鼎將,則建武、永元之朝。勳非往時,位踰昔等,禮授雖重,情分不交。加以主猜政亂,危亡慮及,舉手扞頭,人思自免。干戈旣用,誠淪犯上之跡。敵國起於同舟,況又疏於此者也?
贊曰:糾糾敬則,臨難不惑。功成殿寢,誅我蝥賊。顯達孤根,應義南蕃。威揚寵盛,鼎食高門。王虧河、兖,陳挫襄、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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