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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陳氏人物--陳寵
南朝宋．范 曄
陳寵字昭公，沛國洨人也。[01]曾祖父鹹，成哀閒以律令為尚書。平帝時，王莽輔政，多改漢制，鹹心非之。及莽因呂寬事誅不附己者何武、鮑宣等，[02]鹹乃歎曰：「易稱『君子見幾而作，不俟終日』，吾可以逝矣！」[03]即乞骸骨去職。及莽篡位，召鹹以為掌寇大夫，謝病不肯應。時三子參、豐、欽皆在位，乃悉令解官，父子相與歸鄉里，閉門不出入，猶用漢家祖臘。[04]人問其故，鹹曰：「我先人豈知王氏臘乎？」其後莽復征鹹，遂稱病篤。於是乃收斂其家律令書文，皆壁藏之。鹹性仁恕，常戒子孫曰：「為人議法，當依於輕，雖有百金之利，慎無與人重比。」
漢火行，衰於戌，故臘用戌日也。
建武初，欽子躬為廷尉左監，早卒。
躬生寵，明習家業，少為州郡吏，辟司徒鮑昱府。是時三府掾屬專尚交遊，以不肯視事為高。寵常非之，獨勤心物務，數為昱陳當世便宜。昱高其能，轉為辭曹，掌天下獄訟。[05]其所平決，無不厭服觿心。時司徒辭訟，久者數十年，事類溷錯，易為輕重，不良吏得生因緣。[06]寵為昱撰辭訟比七卷，決事科條，皆以事類相從。昱奏上之，其後公府奉以為法。
三遷，肅宗初，為尚書。是時承永平故事，吏政尚嚴切，尚書決事率近於重。
寵以帝新即位，宜改前世苛俗。乃上疏曰：「臣聞先王之政，賞不僭，刑不濫，與其不得已，寧僭不濫。[07]故唐堯著典，『眚□肆赦』；[08]周公作戒，『勿誤庶獄』；[09]伯夷之典，『惟敬五刑，以成三德』。[10]由此言之，聖賢之政，以刑罰為首。往者斷獄嚴明，所以威懲奸慝，奸慝既平，必宜濟之以寬。[11]陛下即位，率由此義，數詔腢僚，弘崇晏晏。[12]而有司執事，未悉奉承，典刑用法，猶尚深刻。斷獄者急於篣格酷烈之痛，[13]執憲者煩於詆欺放濫之文，或因公行私，逞縱威福。夫為政猶張琴瑟，大弦急者小弦絕。故子貢非臧孫之猛法，而美鄭喬之仁政。[14]詩云：『不剛不柔，布政優優。』[15]方今聖德充塞，假於上下，[16]宜隆先王之道，蕩滌煩苛之法。輕薄棰楚，以濟腢生；全廣至德，以奉天心。」帝敬納寵言，每事務於寬厚。其後遂詔有司，絕鑽鑽諸慘酷之科，[17]解妖惡之禁，除文致之請讞五十餘事，定著於令。[18]是後人俗和平，屢有嘉瑞。
漢舊事斷獄報重，常盡三冬之月，[19]是時帝始改用冬初十月而已。元和二年，旱，長水校尉賈宗等上言，以為斷獄不盡三冬，故陰氣微弱，陽氣發洩，招致□旱，事在於此。帝以其言下公卿議，寵奏曰：「夫冬至之節，陽氣始萌，故十一月有蘭、射干、芸、荔之應。[20]時令曰：『諸生蕩，安形體。』[21]天以為正，周以為春。[22]十二月陽氣上通，雉雊雞乳，地以為正，殷以為春。[23]十三月陽氣已至，天地已交，萬物皆出，蟄蟲始振，人以為正，夏以為春。[24]三微成著，以通三統。[25]周以天元，殷以地元，夏以人元。若以此時行刑，則殷、週歲首皆當流血，不合人心，不稽天意。月令曰：『孟冬之月，趣獄刑，無留罪。』[26]明大刑畢在立冬也。又：『“(孟)”“[仲]”冬之月，身欲寧，事欲靜。』[27]若以降威怒，不可謂寧；若以行大刑，不可謂靜。議者鹹曰：『旱之所由，咎在改律。』臣以為殷、周斷獄不以三微，而化致康平，無有災害。自元和以前，皆用三冬，而水旱之異，往往為患。由此言之，災害自為它應，不以改律。秦為虐政，四時行刑，聖漢初興，改從簡易。蕭何草律，季秋論囚，俱避立春之月，[28]而不計天地之正，二王之春，實頗有違。[29]陛下探幽析微，允執其中，[30]革百載之失，建永年之功，[31]上有迎承之敬，下有奉微之惠，[32]稽春秋之文，當月令之意，[33]聖功美業，不宜中疑。」書奏，帝納之。遂不復改。
壟性周密，常稱人臣之義，苦不畏慎。自在樞機，謝遣門人，拒絕知友，唯在公家而已。朝廷器之。[34]
皇后弟侍中竇憲，[35]薦真定令張林為尚書，帝以問壟，壟對「林雖有才能，而素行貪濁」，憲以此深恨壟。林卒被用，而以臧污抵罪。及帝崩，憲等秉權，常銜寵，乃白太后，令典喪事，欲因過中之。黃門侍郎鮑德素敬寵，說憲弟夏陽侯纓曰：「陳寵奉事先帝，深見納任，故久留台閣，賞賜有殊。今不蒙忠能之賞，而計幾微之故，[36]誠傷輔政容貸之德。」纓亦好士，深然之。故得出為太山太守。
後轉廣漢太守。西州豪右並兼，吏多奸貪，訴訟日百數。寵到，顯用良吏王渙、鐔顯等，以為腹心，[37]訟者日減，郡中清肅。先是“(洛)”“[雒]”縣城南，[38]每陰雨，常有哭聲聞於府中，積數十年。寵聞而疑其故，使吏案行。還言：「世衰亂時，此下多死亡者，而骸骨不得葬，儻在於是？」寵愴然矜歎，即□縣盡收斂葬之。自是哭聲遂絕。
及竇憲為大將軍征匈奴，公卿以下及郡國無不遣吏子弟奉獻遺者，而寵與中山相汝南張郴、[39]東平相應順[40]守正不阿。後和帝聞之，擢寵為大司農，郴太僕，順左馮翊。
永元六年，寵代郭躬為廷尉。性仁矜。及為理官，數議疑獄，常親自為奏，每附經典，務從寬恕，帝輒從之，濟活著甚觿。其深文刻敝，於此少衰。寵又鉤校律令條法，溢於甫刑者除之。[41]曰：「臣聞禮經三百，威儀三千，[42]故甫刑大辟二百，五刑之屬三千。禮之所去，刑之所取，[43]失禮則入刑，相為表裡者也。今律令死刑六百一十，耐罪千六百九十八，[44]贖罪以下二千六百八十一，溢於甫刑者千九百八十九，其四百一十大辟，千五百耐罪，七十九贖罪。
春秋保干圖曰：『王者三百年一蠲法。』漢興以來，三百二年，憲令稍增，科條無限。又律有三家，其說各異。宜令三公、廷尉平定律令，應經合義者，可使大辟二百，而耐罪、贖罪二千八百，並為三千，悉刪除其餘令，與禮相應，以易萬人視聽，以致刑措之美，傳之無窮。」未及施行，會坐詔獄吏與囚交通抵罪。詔特免刑，拜為尚書。遷大鴻臚。
寵歷二郡三卿，所在有多，見稱當時。十六年，代徐防為司空。寵雖傳法律，而兼通經書，奏議溫粹，號為任職相。在位三年薨。以太常南陽尹勤代為司空。
勤字叔梁，篤性好學，屏居人外，荊棘生門，時人重其節。後以定策立安帝，封福亭侯，五百戶。永初元年，以雨水傷稼，策免就國。病卒，無子，國除。
寵子忠。
注：
[01]洨，縣名，故城在今泗州虹縣西南。洨音戶交反。
[02]平帝時，王莽輔政，隔絕平帝外家，不得至京師。莽子宇，恐帝長大後見怨，教帝舅□寶令帝母上書求入，莽不許。宇與婦兄呂寬謀，以為莽不可說而好鬼神，乃夜以血灑莽第門，以驚懼之，事覺，並誅死。何武為前將軍，王莽先從武求舉，武不敢。鮑宣為司隸，免，徙之上黨。呂寬事起，莽案鞠，並誅不附己者，武與宣在見誣中，皆被誅。並見前書。
[03]幾者事之微，吉凶之先見者。逝，往也。
[04]應劭風俗通曰，共工之子好遠遊，死為祖神。漢家火行盛於午，故以午日為祖也。臘者，歲終祭觿神之名。臘，接也，新故交接，故大祭之報功也。
[05]續漢志曰「三公掾屬二十四人，有辭曹，主訟事」也。
[06]因緣謂依附以生輕重也。
[07]事見左傳蔡大夫聲子辭。
[08]尚書舜典之辭也。眚，過也。□，害也。肆，緩也。言過誤有害，當緩赦也。
[09]尚書立政之辭也。言文子文孫，從今以往，惟以正道理觿獄勿誤也。
[10]三德，剛、柔、正直。尚書呂刑曰：「伯夷降典，折民惟刑，惟敬五刑，以成三德。」
[11]濟，益也。
[12]晏晏，溫和也。尚書考靈耀曰：「堯聰明文塞晏晏。」
[13]篣即榜也，古字通用。聲類曰：「笞也。」說文曰：「格，擊也。」
[14]臧孫，魯大夫，行猛政。子貢非之曰：「夫政猶張琴瑟也，大弦急則小弦絕矣。故曰：『罰得則奸邪止，賞得則下歡悅。』子之賊心見矣。獨不聞子產之相鄭乎？推賢舉能，抑惡揚善，有大略者不問其短，有厚德者不非小疵，家給人足，囹圄空虛。子產卒，國人皆叩心流涕，三月不聞竽琴之音。其生也見愛，死也可悲。故曰；『德莫大於仁，禍莫大於刻。』今子病而人賀，子愈而人相懼，曰：『嗟乎！何命之不善，臧孫子又不死？』」臧孫籩而避位，終身不出。見新序。
[15]優優，和也。
[16]假，至也，音格。上下，天地也。
[17]蒼頡篇曰：「鑽，持也。」說文曰：「鑽，鐵□也。」其炎反。□音陟葉反。鑽，臏刑，謂鑽去其髕骨也。鑽音作喚反。
[18]文致謂前人無罪，文飾致於法中也。
[19]報，論也。重，死刑也。
[20]易通卦驗曰：「十一月廣莫風至，則蘭、夜干生。」月令：「仲冬日短至，陰陽爭，諸生蕩，芸始生，荔挺出。」射音夜，即今之烏扇也。芸，香草。荔，馬薤。
[21]時令，月令也。蕩，動也。仲冬一陽爻生，草木皆欲萌動也。禮記月令「仲冬諸生蕩，君子齋戒，安形性」也。
[22]正，春，皆始也。十一月萬物微而未著，天以為正，而周以為歲首。
[23]十二月二陽爻生，鴈北鄉，陽氣上通，諸生皆動，始萌牙，地以為正，殷以為歲首也。月令「季冬，雉雊雞乳」也。
[24]十三月今正月也，天子迎春東郊，陰陽交合，萬物皆出於地，人始初見，故曰「人以為正，夏以為歲首」也。月令「孟春天氣下降，地氣上騰，天地和同，草木萌動，東風解凍，蟄蟲始振」也。
[25]統者，統一歲之事。王者三正遞用，周環無窮，故曰通三統。三禮義宗曰：「三微，三正也。言十一月陽氣始施，萬物動於黃泉之下，微而未著，其色皆赤，赤者陽氣。故周以天正為歲，色尚赤，夜半為朔。十二月萬物始牙，色白，白者陰氣。故殷以地正為歲，色尚白，雞鳴為朔。十三月萬物始達，其色皆黑，人得加功以展其業。夏以人正為歲，色尚黑，平旦為朔。故曰三微。王者奉而成之，各法其一以改正朔也。」易干鑿度曰：「三微而成著，三著而體成。」當此之時，天地交，萬物通也。
[26]臣賢案：月令及淮南子皆言季秋趣獄刑，無留罪，今言孟冬，未詳其故。
[27]月令「仲冬，君子齋戒，身欲寧，事欲靜，以待陰陽之所定」也。
[28]草謂創造之也。論，決也。
[29]言蕭何不論天地之正及殷、周之春，實乖正道。
[30]允，信也。中，正也。言信執中正之道。語見尚書。
[31]尚書曰：「立功立事，可以永年。」
[32]三正之月，不用斷獄，敬承天意，奉順三微也。
[33]春秋於春每月書王，所以通三統也。何休注云：「二月三月皆有王者，二月殷正月，三月夏正月也。」
[34]光武子中山王焉相也。
[35]器，重也。
[36]臣賢案：竇後紀及憲傳並雲憲竇後兄，今諸本皆言弟，蓋誤也。
[37]幾微言微細也。
[38]鐔音徒南反。
[39]“(洛)”“[雒]”，縣名，故城在今益州雒縣南也。
[40]東平王蒼孫敞之相也。
[41]鉤猶動也。前書曰：「鉤校得其奸賊。」鉤音工候反。溢，出也。孔安國注尚書曰：「呂侯後為甫侯，故或稱甫刑也。」
[42]禮記曰：「禮經三百，曲禮三千。」鄭玄注云：「禮篇多亡，本數未聞，其中事儀有三千也。」
[43]去禮之人，刑以加之，故曰取也。
[44]耐者，輕刑之名也。
校勘記
1544頁七行大將軍行有五部汲本、殿本「五」作「伍」。按：五伍通。
1546頁六行“(醫)”巫皆言當族滅據刊誤刪。
1546頁七行為法名家按：王先謙謂初學記十二引華嶠書雲「以法為名家」。
1549頁九行斷獄者急於篣格酷烈之痛按：張森楷校勘記謂今說文木部格下雲「長木魍」，無擊義，惟手部挌下雲「擊也」，與注引說文合，疑此「格」字及注文「格」字並是「挌」字之誤。
1549頁一三行絕鑽鑽諸慘酷之科按：「鑽」原斗「鈷」，注同，逕改正。
1550頁一五行文致謂前人無罪文飾致於法中也按：校補引柳從辰說，謂「前」字疑「其」字之誤。
1551頁六行“(孟)”“[仲]”冬之月刊誤謂案文並注意，「孟」當作「仲」。今據改。
1551頁一四行廣莫風至則蘭夜干生殿本﹑集解本「夜」作「射」。按：校補謂射夜古本通作，故注射即音夜。
1553頁一三行先是“(洛)”“[雒]”縣城南集解引錢大昕說，謂「洛」當作「雒」，廣漢郡治所。今據改。注同。
1556頁一行奏上二十三條錢大昭謂晉書刑法志引作「三十三」。
1558頁九行餉餞不受按：王先謙謂「餞」當作「錢」。
1560頁九行人從軍屯刊誤謂「屯」當作「役」，說詳下。按：校補謂漢時有卒更﹑踐更﹑過更之律，天下人民皆應戍邊三日，謂之徭戍。既雲「未滿三月皆勿徭」，自系言軍役，非言軍屯，且屯墾者，亦不得歸家送葬也。
1560頁一一行尚書令祝諷殿本此下引刊誤謂「案文祝當作役」，宸翰樓覆宋本東漢書刊誤作「案文祝當作祋」。今按：劉攽此條刊誤，乃刊上文「人從軍屯」之誤，原文當作「案文屯當作役」，覆宋本東漢書刊誤斗「屯」為「祝」，斗「役」為「祋」，而殿本引刊誤則斗「屯」為「祝」，且皆誤列於「祝諷」之下，遂扞格不可通矣。又按：「祝諷」來歷傳﹑鄧騭傳並作「祋諷」。
1565頁一行鳳“(鳳)”陰求商短據汲本﹑殿本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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