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庫全書-剡源文集-陳
元 戴表元
陳無逸詩序
餘年二十四五時識龍泉陳公於杭自是展轉離合八九年得間無不以文字相聞然未嘗説詩龍泉公居湖晩年歸湖既歿而余始識湖之秀民竒士能詩者數人數人詩皆清嚴有法度竊怪之葢雖科舉學廢人人得縱意無所累然未應頓悟至此久之識公之諸孫無逸始間得龍泉詩讀之然後乃知湖人之於公良有所受而公平生雅善為詩中經憂患寄託益廣但不喜誦誇於人而獨家庭里閈子弟時時竊聞之耳最後戊戌嵗與無逸同客杭始又得讀無逸詩無逸之詩視其祖天閑之駒朝生而知步玉田之禾晩耰而同熟也視其鄉人氷蠶火布起塵煤脫垢燼倐然而潔也於是絶慕與無逸遊而無逸以家世故猶若未棄予者或攜手秋郊行吟或抵足夜榻臥諷或杯觴探籌或硯席㸃稾歡諧怨懟舒適困促一一共發之於詩餘年衰學放任心而成遇手而得蘭蒿雜揉瑉玉混襲有一時欣快出之而徐即增赧自悔無逸盤旋營度一字不圓不脫口嘗笑問何苦乃爾無逸亦笑曰吾自吾苦也吾苦何容外人知之餘退而味其言真陳氏詩種也至是嵗晏將別忽傾槖出數十百篇示余求余評余惟區區之言必不足以重無逸而交情世好實深相知有如所陳者乃為登載梗槩其篇端雲
陳季淵詩序
昔年嘗為人賦海東青詩有言此詩經斫雲公題絶似難復措手也併舉全章云云余記之不能忘來江東夾穀子括都事以使杭經過席間及前詩始知為畸亭陳季淵所作季淵京兆人與遺山元裕之同輩遺山盛推下之他詩文極多海青詩斫雲外尚餘七章皆清豪可諷既而子括雲歸杭將倡率朋友之知畸亭者盡刻其所藏以傳㑹郡守朱侯適同其語忻然屬意以為不煩他人遂下諸學官為之彚敘釐正登載版本凡得古賦一古詩六律詩九十四絶句七樂府三自古文人才士能以著述名字聞於後世要自有不可泯滅然亦豈無不幸而不自傳者如杜子美稱薛華長句至與李太白相埒而華無一語行世計當時留連顛倒淋漓揮冩歌闌興盡不自收拾而諸公雖相賞愛或者不免脫落散失故為是可惜耳然則是編之傳不但後生可以想見中原文獻之美如夾谷君之尚友朱侯之好事皆不易易得也
陳晦父詩序
世多言唐人能攻詩豈惟唐人自劉項二曹父子起兵間即皆能之無問文士至唐人乃設此以備科目人不能詩自無以行其名故不得不攻耳近世汴梁江浙諸公既不以名取人詩事幾廢人不攻詩不害為通儒余猶記與陳晦父昆弟為兒童時持筆槖出里門所見名卿大夫十有八九出於場屋科舉其得之之道非明經則詞賦固無有以詩進者間有一二以詩進謂之雜流人不齒録惟天台閬風舒東野及余數人輩而成進士早得以閒暇習之然亦自以不切之務毎遇情思感動吟哦成章即私藏箱笥不敢以傳諸人譬之方士燒丹鍊氣單門秘訣雖甚珍惜徃徃非人間所通愛久之科舉場屋之𡚁俱革詩始大出而東野輩憔悴老死盡矣余亦鬂髪種種晦父在當時年最少且復五十餘作詩方工天固將遲其成使之行名以遇於世乎晦父詩凡若干巻疇昔已經閬風翁稱道者余不復舉舉自括蒼以來縝而通清而有餘妍編諸唐人庶幾升堂而入其室者也大徳丙午孟冬三日敘
陳處度字序
盈天地之間凡其形之大小聲之重輕數之多少至雜而不能齊者必權之於度然亦有度之所不能權則又折而歸之於矩故有度以度物有矩以處度而天下之理盡矣豈惟物學者之於道亦然今有人處閨門易周也而不能推之於郷黨處賔僚易嚴也而不能推之於昵近處窮約易持也而不能推之於貴盛處煩劇易決也而不能推之於閒裕處安樂易肆也而不能推之於患難諸如此類葢必有縱橫曲折旁通泛應而不失其度者焉大學論絜矩之道曰所惡於上毋以使下所惡於下毋以事上所惡於前毋以先後所惡於後毋以從前夫子年七十而始從心所欲不踰矩者其為不失之道也陳氏子矩字處度乞言於予書此遺之
陳公輔字序
天下之器可以逺行者莫如車居而能制人者莫如弓然弓非矯之強莫得以成其堅徒車而無所翼亦不能重載故古之君子擇義而名之取於弓之矯之之強以為弼取於車之翼之之重以為輔自其孩童知父兄師友之教也一噫噦唯俞罄折不敢自用也而必顧於禮其聞之於昭昭也若有官府書之其為之於𡨋𡨋也若有鬼神臨之凡所以矯之而強其內也自其達於政而可仕也求之山川風土國俗以廣其識質之簡書詞令才藝以𢎞其業責之封疆兵革要約以信其節凡所以翼之而重其外也內強則不至於失身外重則不至於失人大丈夫所為平居俯仰無愧臨事從容有餘者用此道也今之君子方其自為也既不過以途人待其身及其待人亦僅僅相與為途人無怪也宛陵陳君名弼字公輔問其説於余余為畧考書名之義而遂及於弓車之用昔工尹商陽以弓射人而知禮君子善之王良恥為嬖奚御而見稱於孟氏公輔徃而務其矯之於內者慎其載之於外者其於義也思過半矣
陳養直字序
學者陳生名規靳於人之意其圓也其族昆字之以養直曰規弓材也弓材直養直疑之以問於余余曰何傷乎古之言規者曰官師相規曰沔水規宣王人未有已不直而能規人者也故規也者以已之直直人之不直者也仲尼﨑嶇以行道而長沮桀溺非之以矯規者也西都之季簒勢巳成谷永貢禹譊譊於亂朝昏主之間以容其身以詐規者也鬻拳洩冶不勝區區之諒訐君以干禍以隘規者也范蔚宗柳子厚才髙氣峭欲伸一二而喪其千百以亂規者也故已直而規人則其規行已不直而規人則其規毀若伊尹規太甲孟子規齊王汲黯規公孫𢎞韓退之規陽城規之善者也養直美資識嚴檢操是能顧其名矣是能直矣余得廣其材説於弓材之外以堅生之養大徳丁酉歲後十二月朔日戴表元序
陳同與其弟周字序
人雖甚賢所以待人者必有不能使之同人雖甚不肖所以謀巳者必無不欲使之周余自涉事以來至於今有見於斯理熟矣誠有一人焉能恢容博施於其躬之饑渇寒暑安危苦樂舉不暇乎自為而必使惠足以及人功足以善俗則天未嘗不與之名位祿壽而昌其子孫之𦙍故堯舜之憂勤而不私也以朱均之不肖而猶百世不乏其祀禹之水功契之教績稷之農勞而配天皆數百年孔孟之皇皇明道無一丘之勢以資其身而袞冕蒸嘗至今為萬世師門恩里䕃他姓莫敢望焉此豈區區褊心狹量之所能知哉潁川陳文忠公家禮法為宋大夫第一化其徳者國稱忠臣家稱良子有逺孫羅田尹見其二季同周於余而曰願賜之字而因以教之餘與之交信乎其為仁賢忠厚之澤也謹為字同曰孟恢字周曰仲博而推明之以人情天道之説庶幾休風慶譽勿替引之以期於永久莫墜雲大徳丁酉十二月朔日前進士剡源戴表元序
陳景惠諸子名字序
儒者陳景惠氏自其嚴君積徳攻文以良聞於鄉里鄉里同業輩行若後進生徃徃持所售名薦書齒仕籍獨齟齬不偶而天昌其家景惠遂有丈夫子七人皆明嚴整飭良種幾未墜雲一日以名字請余余為貳名繫之於良而各為字以訓之曰汝良合合莫雜於羣玉羣石而潤於石蘭羣卉而潤於卉其類不可逺其自處不可不嚴也字良合以孟嚴曰汝良㑹事當其時之可謂之㑹然知時之可而不知理之可則入於悔暴虎馮河有不顧而為之者彼其心一時亦以為可也字良㑹以仲理曰汝良全人之受身於父母耳目四體之與其心俱不可妄也耳全於聰故不妄聽目全於明故不妄視手足與心各全其職故不妄為字良全以叔受曰汝良俞古之君子重然諾然者然人之言諾者諾已之許而其最著於經傳曰唯曰俞唯者惟於已而有所悟俞者喻於心而有所感今之君子意然而言色然而許而望其能自信信人無有也字良俞以季信曰汝良僉自大聖賢不敢以胸臆明智自用毎見一謀必博盡於衆言之僉同而後出之窮閻白屋之士橫經以待問懐珍以求聘而曰我能為人決大疑發大政吾知其必有以得此也字良僉以季博曰汝良介柳下惠之居魯謂之和可也徐邈之居魏謂之通可也他日君子考其本末之實而以介歸之字良介以季實曰汝良企白圭企禹而不至於禹燕噲子之企堯舜而不至於堯舜豈獨不至去之益逺惟七十子企仲尼雖不能至而去之不逺則學與不學之分也字良企以季學訓畢七丈夫子者請書於櫝因書以遺之
陳氏三子字序
剡士陳子得名其三子曰模楷格而請字於余余曰是三名者其義一也傳曰膏粱難正夫子弟之難正豈獨膏粱哉余頻年浮沈客徒所交遊大家子不一有見狗馬聲色而悅有見貨玉章綬而悅有見宮室輿御而悅號稱賢者不過見吳書吳服古器玩而悅無有恂恂然謙顔願辭而能行儒生學士之事者越來山中氣象樸野前數者之疑幸且不接於目而謬用其心者猶不少也陳氏之子耽儒而好禮是能正矣模也者正之始也字模曰伯正木無楷不能器人無學不能材舜楷堯禹楷舜七十子楷仲尼古之人皆然字楷曰仲學學欲博博則不能皆正學欲約約則不能必正於此有道且學而且格之格也者所以一於心也字格曰叔一三子盍徃而各思其義也哉雖然居是家而無以正其子弟非良父兄也居是鄉而無以正人之子弟非良士也余與子得亦盍交自勉焉
送陳養晦逺遊序
自余居剡源得一士焉曰陳君曰成字養晦養晦當其時年方二十許而丰姿器識如四五十者每見余狂歌劇飲叩壺擊築為沈酣痛快之適未嘗不懽然與余和答以相樂及思極愁生闔門擁衾為呻吟憔悴之作又未嘗不憮然與余同憂也然余平生好鐫磨後生常自恨涉世太早故未齓而學未冠而遊未壯而仕未老而休方氣血盛時東南馳騖自許要不齷齪而豈知有今日窮居剡源欲為耕漁樵獵而不可得耶故時時願養晦輩以為戒而不願以相激發慕效自為此言諸少年聞者多首肯惟養晦曰不然士患不欲學耳欲學則無不可能患不欲遊耳欲遊則無不可遂必如公言是世之拘儒願夫朋友不出保社之間耳目才周於幾席之內時然而言時然而趨者然後為可安得聆度外之談乎昔者孔孟之門固巳無所不逰無所不學故莊周滑稽史遷駁雜楚原馳騁而忘返揚雄汙穢而不慙皆䝉譏後來而自適於當世吾今方將賦招隠歌逺逰洗塵冠綻敝裘不惟厲吾朝氣以盡荊吳齊魯之觀而巳聞燕代之南汧隴之北有魁梧竒傑之才自埋於博徒劍客者不可勝數吾將往而求之農桑什一章句興亡之學不足為吾事也以為公當喜而強之而反咻我為余聞之為之心熱不自持葢所謂伏櫪之馬聞北風而嘶鳴者也屬余實巳衰憊無所用於世生平有髙交友㪚布四方甚多養晦為我物色而問其知余者亦必有以知養晦焉
題陳了翁合浦與弟帖
此書陳忠肅公崇寜間由黨謫㢘州編管時歸訣其弟珩者也公見二蔡兇威叵測自分必死㢘州然偶不死觀其隻身萬里流離顛沛死生怵廹之際於家人骨肉事一語不及而獨不忍史官用王安石私家日録汙衊正史既作此書外別有自撰墓誌文及追薦國忌䟽文若干言備載辨誣論等囑其弟宻蔵之以為不幸身沒而他日蔡氏敗國論眀則萬一可以為吾之證而已無他想也嗚呼其志良可憐哉然當是時尤以日録詆誣歸罪蔡卞而不及安石及來吾州作四眀尊堯集始眀白痛斥王氏而悔合浦之支離回䕶以為非矣然則此書於忠肅公固尤為未定之言也公自合浦崇寜二年至宣和六年凡強健㡬二十寒暑始以病死蔡氏何嘗能殺之而國史朱墨本是非竟不行王氏録者公之驗也公死之眀年蔡氏大敗至今道其姓名如糞穢聞之必唾而公殘箋廢墨脫於塵煤蠧䑕之餘者令人寳愛如此士大夫可以知所擇矣至於一時諸老淵源學問之餘蔓延及於釋氏此蓋喜其庶㡬於孟子所謂不動心者學者不可専以為據也
題陳強甫樂府
少時閱唐人樂府花間集等作其體去五七言律詩不逺遇情愫不可直致輙畧加櫽括以通之故亦謂之曲然而繁聲碎句一無有焉近世作者㡬類散語甚者竟不可讀余為之憒憒乆矣山隂陳強甫示余無我辭一編體用姜白石趣近陸渭南而編名適與其家去非公無住詞相似是有以爽然於余心者哉
題提學陳侯講義後
古之為儒惟其傳寫之不可已者乃有簡牘至於師生講學必口授耳受今之魯論載記問答漢儒之師說康成之鄭志皆其物也後世既無専師為師者以故事不敢廢則書成文累幅時節臨諸生髙坐讀之謂之講義彼此漫不知何語因何能有所感發成就然嘗聞臨川陸子靜在鵞湖講君子小人義利章坐中聴者為之流涕吾鄉袁廣微使江東講孝經數日官屬有棄祿歸養親者是雖故事而言之輕重又係乎其人哉提舉學事永嘉陳侯示教平生講義若干篇純篤精實機無虛發蓋其文獻問學淵源有自來矣
題陳獻肅公邦彥遺事後
昔孟軻氏稱能言距楊墨者以為聖人之徒夫聖人之徒豈易易然而一言距楊墨即與焉推是以論人則紹興之末乾道之前能言主張魏公排秦檜又不肯媚大淵者可謂之君子之徒非邪然不媚曾覿其賢易決魏公雖終始不道和而輕信累敗罔功又嘗沮忠良相李綱使不得行其志是雖欲盡賢之而人豈盡信之乎曰魏公輕信取敗誠有之最甚者富平之役及與李綱不恱皆在少年輕銳時晚嵗識鑒精眀純誠勁氣不挫益加遂與伯紀傾懐相驩期有所濟而伯紀且死朝廷內外更呼迭嘯無非秦檜餘黨四海所倚以枝梧三綱五常者惟魏公巍然獨存而陳應求胡邦衡王⻱齡若獻肅陳公邦彥六七君子附之摧奸抑倖扶正培本一時朝望山立焱起嗚呼壯哉大徳辛丑春余與獻肅四世孫處乆同客錢塘出行狀志銘諡議及省牘名賢遺墨之偶存於兵火餘者以見示瞻仰慨歎悽悒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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