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東浦方伯七十壽序
清 姚 鼐
昔昌黎韓文公之論為詩曰:「歡愉之詞難工,愁苦之言易好。」故世謂唐詩人罕達,獨高常侍稱為作詩之顯者而已。其後,歐陽永叔因亦有「窮而後工」之說,世多述焉,或以為是不必然。夫詩之源必溯於《風》、《雅》,方周盛時,詩人皆朝廷卿相大臣也,豈愁苦而窮者哉?鼐嚐思之,當文、武、成、康為治,周、召之倫,陳述祖宗,援引興亡,以為教諫,憂危恐懼之意常多。逮宣王中興,尹吉甫之徒,於君友間,誼兼規勉。是雖處極治之時,其詞固不得第謂為歡愉矣。若夫為歡愉之詞,《魚麗》、《蓼蕭》、《菁莪》、《魚藻》之篇,寥寥數言,不足以發為詩之極致。然則詩人誠不必盡窮,而歡愉之詞不如愁苦,其說上推之《六經》,卒無以易也。
潯陽陳東浦先生,少為詩人,實配盛唐之雄傑,秉節方麵,則嗣周室之旬宣,固兼孔門之政事、文學,而為詩人之達者也。今秋七月,先生七十初度,吏民蒙德者,無不為先生慶,而先生方勤思國事,湣念民瘼,未嚐少自暇逸,歡愉之說,靡得進焉。鼐謂此先生德業之所以隆,亦先生詩所以美也。是以援韓公之論,證之周、召、吉甫,以請於先生。蓋衛武公年八九十,而為《抑戒》,而召公矢音《卷阿》,年逾百歲,為古詩人之壽,而道光於天下後世,此鼐所以祝於先生者。若夫白樂天、陸務觀之倫,雖亦詩人之多壽,而不足為先生道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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